但现在所有的仪器都如同搁浅的深海生物一般,无精打采地垂在地上。
他走过去,随便就踩碎了一根价格不菲的药剂。
病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那也是一双绿色的眼,只是更加浑浊,更加苍老。
“我很欣赏你,父亲,”里欧坐在父亲的床边,替他掖好被子,“我也不得不承认你和我很像很像。哪怕我心里无数次不愿意承认,你都是我的亲生父亲。”
“你那么爱着你的夫人,甚至为了她中断了塔米尔家族一直以来的忠诚。”
里欧低下头,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
他仿佛真的很认同父亲的做法,甚至并不以此为耻。
“可是啊父亲,我最看不惯你的一点就是,既然已经选择了背叛神明,又为什么改变了主意?”
父亲听到了他的话语,睁开了双眼。
望见那双与自己别无二致的眼睛,他却没来由地有些厌恶。
他并不觉得那是自己血脉的继承人,而是自己背叛爱人的,活生生的证据。
如果是以前,他一定会给里欧一个耳光,让他闭嘴,不要揭自己的伤疤。但如今他已经垂垂老矣,又只有里欧一个继承人。爱人和塔米尔家族的未来,都在里欧自己的手里握着,他不想屈服,也不得不去屈服——
“我的爱,与整个家族相比,不值一提,”父亲握住了里欧的手,“我们是神明选中的继承者,神明的恩泽不能在我手中断绝。”
他极力地想要表现出一副慈父的模样,在最后争取私生子的怜悯。
“是吗?”
里欧甩开了他的手:“可是我啊,却觉得,爱人是不可以背叛的。”
他这一生中未曾见过神明,也未曾被神明怜悯过。
不幸的前半生里,他是路边破碎的啤酒瓶,是烂掉半条腿的野狗,是被撕扯被践踏被人嫌弃被风吹得到处乱跑的塑料袋。
有人抱住了他四分五裂的身体和尊严,一片一片捡起来,拼凑成一个怪异的玩偶,然后告诉别人,他是最宝贵的玩具。
泥土是彩绘,烂掉的腿是开花的土壤,裂痕是漂亮的纹身。
他永远无法奔向神明。
“你知道什么!你现在觉得爱情重要只是因为你年轻而已!等你有了更多的人生经验你就知道你现在的想法有多幼稚了!你必须要维护住我们的荣光,你知道吗?人类终究会被神明毁灭——”
父亲愤怒的骂声充斥在这个冷漠的白色房间里。
里欧低下头。
人类自诩有感情,有时候却比ai还要冷漠无情。
他们在生存的地界里构建了一片黑暗的森林,活得心惊胆战,世界变成一片人与人的战场。
盈满泪水的绿色眼睛如同萤火虫,点亮了这片冷漠的白色。
“那我就不要继续长大了。”
我的生命,就只活到这里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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