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快过年了,大队里得算工分。”队长拍拍她的肩膀。
“给我算多少?还是四分吗?”嬴洛一听这话,急着拽队长:“我忙活一年了,林场没事的时候就去大队里帮忙,修水渠,挖地窖……从早干到晚……”
“小嬴,我知道你出力多,但你晚上走得早,一天得扣一点五分,没办法的事。”队长叹口气,拉着她,背过身去说:“好好干,明年给你争取!”
“我住在林场,哪能等天黑了再走?”嬴洛争辩道:“女六男八是没办法,但我干得比那些磨洋工的多多了!”
“好啦!这也是关照你……”队长斜了一眼青年:“知青们来的第一年,上面每月给40斤口粮,不用挣工分,你和他一块儿,饿不着。”
嬴洛瞪大了眼睛,一下子就忘了工分的事:“先前零星来的几个都是高中文凭,怎么这次安排大学生?”
“大学生就不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了?”队长把烟蒂扔在雪里踩灭:“上面还是特意关照过了,他懂什么拉、腊肉文的,不能太难为他……不过,这人是个硬骨头,小嬴同志,你得让他收收脾气,不然早晚死在这里。”
大多数的知青脾气很好,小部分的脾气很坏。先前大队里插来五个知青,三个很快和他们打成一片。
其馀的两个本来也不服管教,后来疯了一个跳河了,剩下一个生了孩子后也踏实了。就是人变得不太机灵,像针叶林里冻得硬邦邦的树。
想到有多的粮食,她也不再惦记工分的事,于是便掛上讨好的笑容,叮嘱队长:“舅爷路上注意安全,这些年拜託您照料我了。”
“应该的!”队长翻身上马,一扬马鞭:“你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杂毛的马在丛林里渐行渐远,她把脑袋想破了,也捉摸不透这句话的用意。
“咳咳??”
惊天动地的咳嗽把她拉回现实,一转身,只见新来的知青蹲在地上,痛苦地咳嗽起来,小辫子在背后一抽一抽。
她赶紧让他卸下行李,帮他搬到另一间空房子里,拉他去堂屋坐下:“你吃过早饭没有?”
“吃早饭是走资派作风,我不吃。”青年咳嗽地两颊泛红,声音像是噎着一样。
嬴洛没理他,给他从锅里舀了一碗热水,装在破瓷盆里。
“你不吃东西,弄坏了身体,还怎么革命?”嬴洛看他喝了水,重新有了笑脸,去给他拿腾在锅里的霉豆角和玉米饼。
“一会儿陪我去转转,我给你安排工作。”她喋喋不休地说:“现在这么大的林场,只有我一个人,我只上了初中,很多问题都得跑到村里去请教知青,你看……这里多需要知识青年!”
“对,上海是什么样呀?上海的姑娘是不是都穿花裙子?我妈生前攒了点布,説给我做一条,后来风向变了,穿花裙子怎么也不太合适,我妈正好也死了,布就压箱底了。”
说了一会儿,她才发现,青年只喝了两口热水,既没吃霉豆角,也没吃玉米饼,乾巴巴地坐在那里,顶着一张憔悴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张了张嘴,没出声,心里好像有点理解队长口中的“硬骨头”三个字,究竟怎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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