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不擅长讲故事,说话往往平铺直叙,穆真人却听得很认真,时不时给她添一杯茶,经常兴致勃勃地发问,偶尔身后鸡笼里的两只鸡试图破笼而出,穆真人才会短暂分心片刻镇压它们。
“没了?”穆真人问。
景昀道:“没了。”
穆真人的神情有点遗憾,又有点伤感。
他缓缓道:“这么快啊。”
话音落下,沉默片刻,他又道:“其实也很慢。”
前后两句话截然相反。
因为他说的本就不是一回事。
景昀神色复杂道:“您辛苦了。”
辛苦吗?
当然辛苦。
一道神识,守在秘境中的流空岛上,一守就是千余年。
流空岛固然极大极美,是世间难觅的洞天福地。然而即使再大再美,待上千余年,和囚徒又有什么区别?
穆真人仰头望着天边那轮沉下去的太阳,眼底生出很多复杂的情绪,道:“外面的太阳,也是这个模样吗?”
景昀点头道:“是。”
穆真人怅然道:“我都忘记了。”
景昀目光落在他握着茶盏的那只手上,指尖已经渐渐变得透明。
这是即将消散的征兆。
穆真人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变得透明的指尖,笑道:“我上一次见到人,还是六百年前,没想到还能等来个认识的小辈,和我说说话,不枉我坚持这么久。”
景昀涩然道:“流空岛是您所画……”
她想说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穆真人却仿佛猜出她心中所想,洒然道:“我活了这么久,比本体多活了一千多年,早活够了,不想再在这里永无休止的坐牢,就算是囚徒也得有个刑期吧。”
他又问景昀:“你来这里要做什么,我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景昀道:“一千年前,社稷图曾经开启过,有魂魄落入……”
她想问江雪溪,岂料话未说完,穆真人双眼一亮,断然道:“有啊,怎么,你是为了这个进来的?”
景昀点头:“您知道?”
穆真人说是啊:“我出不去,但是有人能过来啊,她告诉我的。”
他忽然叹了口气:“可惜了,她三百年前走了,她最喜欢热闹,要是能见到你,听你讲讲仙界的事,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景昀识趣地没有追问不在了的是哪位上清宗前辈高人,只听穆真人叹了口气,道:“你想去找她,沿着天梯往南三百里,路边有个灯台,通过那个灯台就可以过去。”
那是那人还在的时候,为了方便寻人说话,在社稷图中各处留下的捷径。社稷图本是上清宗至宝,上清宗的祖师自然有办法做些小小的改动。
那人能在社稷图中自由活动,不受一处限制,故而四处乱走寻他们说话,设置了许多捷径,还能为他们往来传话。
只可惜,秘境中的每个人,都只是本体留下的一抹神识,最易被时间吞噬。
起初穆真人和许多前辈朋友托那人互相带话,并不觉得孤独,反而很有意思。但随着几百年流水一般逝去,越来越多故人随时光而逝,最后连那人也走了。
穆真人意兴阑珊地叹了口气,对景昀摆摆手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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