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晚,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待在港城读大学,不会觉得枯燥吗?”
“想去看海。”
他闻言笑起来,抽完了最后一支烟,“看海?港城周围不都是海么?从小看到大,你还没看够啊?”
“别的地方的海,和这里的,应该不一样吧。”她这样说着,抬眸,极目眺望远处。
海与黑沉的天际,连成了一条线,铺成一张铅灰色的纸,望不到头。
她盘腿坐在海滩上,捡起手边一块儿棱角毛躁的鹅卵石,扬起胳膊,用力地抛向如浓墨般漆黑的海面。
一如蜉蝣入水,一朵浪花也没有跃起。
只有沉重的海浪,卷起波涛的呜咽声,将石头坠入海面的声响吞噎得悄无声息,肆意潮涨,颓颓潮落。
“哥哥小时候,也想过离开这里。”
他坐在她身后,从后拥住她,用自己的皮夹克外套紧紧地包住她纤瘦的身躯,将她抱在怀中。
她穿了件单薄的外套,虽是盛夏时节,可晚上在海滩上流连了许久,已不觉有了寒意。
一瞬间,只感觉有暖意自四面八方裹挟而来,夹杂着独属于他的气息,将她揉入他怀里。
她靠入他肩窝,感受到他低沉的气息沉沉而落,她用光洁的额,亲昵地蹭了蹭他下巴。
他是个很爱干净的男人,胡子刮得勤,一点儿胡茬也不留。
她冻得有些发僵的身体慢慢被他胸膛和外套的温度融化,逐渐舒缓,她一手搭在他膝上,转头轻声地问他:“然后呢?”
他循着他膝上的那只柔软小手,绵绵大掌覆住她的,淡淡地说:“然后去了伽卡,就特别想回家了。”
她反手与他十指紧扣住。
紧紧地,抓住他。
伽卡那种地方,她也去过的。
那里有多么危险,而他因为这次卧底行动,多少次深陷囹圄之中,多少次在生死一线徘徊,她也亲眼目睹过。
“想回家看看大海,以前看腻了,总想往出跑,出去了才发觉这里的好。晚晚,你知道吗?伽卡那里是没有海的,如果要看海,得到老挝或者越南去,不过要去的话,还得有人引荐。”
“为什么?”
“那边很乱,普通人去,多数是去偷渡出国的。”
“你就没想过跑吗?”
“想过啊,”他无奈地笑笑,拇指在她手心里摩挲,“可我跑了的话,就再也回不来了,会有人追杀我到天涯海角,我漂泊一生,就也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听到此,顿时红了眼眶。
听他用这样轻松的语调,说着那些他咬着牙,逼他自己坚持过来的黑暗的日子,不知不觉地,又掉起了眼泪。
小时候她一哭,他就会哄她。
那时她有恃无恐,总觉得哥哥在自己身边,哥哥会哄她,无论她受了什么委屈,他都有能力把她哄高兴。
可多数情况下,从以前到现在,脆弱的、爱掉眼泪的总是她。相反,他一直以来都很隐忍,她也从没见过他在她面前哭过。
这一刻,却比看到他哭更令人难过。
他偏偏是一滴眼泪都不流,偏偏咬着牙,咬出了满口血,情愿自己吞回肚子里,也不在她面前袒露脆弱。
他什么也不对她表露,这才让她最难过。
她意识到自己哭,与他相比,实在是太懦弱,也太不坚强了。
她抬手,想擦眼泪。
忽地,男人指尖清淡的烟草味,和海风腥咸的气味儿一齐扑面而来,他用微凉的指背,轻轻地拭去她眼角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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