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所剩无几的祖产用来收租,又没有新的收入来源,南家的人却要维持表面风光,不肯让外人看扁了去,但从市区豪华路段搬来这里,本就能说明一切。尽管南家的人仍然热衷于社交应酬,但宴会上的觥筹交错并不能说明什么,所有的人都知道,南家早就不行了,只剩一个空架子了。
晚饭后,玉阿嬷说奶奶偏头痛又犯了,南芳给南夫人按摩,伺候她休息以后,决定就在房间外间休息。
已经没有岁月可回首,时光荏苒,少女时期美丽优雅的南夫人并没有变得慈祥优雅,从容华贵,一直饱受偏头痛和风湿的困扰。
几十年来,面对着能力平庸、常年不在家,将祖业折腾没了的丈夫。长相带凶,外表光鲜、气质下等,外强中干实际却懦弱无能,才华没有,谈吐无物,年轻时候没有完成学业,回国之后也没有做过一件正事,从年轻的花花公子变成老牌花花公子的儿子,看上去越来越像一只狐狸。
南芳记得刚来这个家的时候,有一次听到南夫人大骂赌博欠钱不还被人找上门的儿子:“你这辈子做的唯一正确的事就是娶了个好老婆,唯一的作用就是替南家传宗接代了。”
她认为自己那不为人知的病态偏执,实际上却是丈夫和儿子的功劳,南昭心中的那团火熄灭了,至此以后,只做混吃等死的事,其他的一概不过问。
在黑暗之中却怎么也无法入睡,想象着悠闲度假的五口之家会做些什么,近段时间在疗养院身体越来越不好的母亲在想什么,困在这里的自己能做什么呢?
一夜没睡,怎么也睡不着,早上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没有胃口,南夫人看出来了:“你去看看她吧,让司机送你去。”
“是。”
南芳买了一束鲜花,是母亲最喜欢的玫瑰,到病房的时候,护士长看上去很焦急,正准备打电话:“你终于来了,她情况不太好,你和,算了,你多来看看她吧,她的时间不多了。”
坐在病床边,拉着已经不省人事的母亲的手叫了好几次,才得到回应。
南芳打电话给南夫人,希望多点时间陪伴母亲,她同意了。
医院走廊的灯光微弱阴暗,病房内,比静寂更可怕的死亡的气息在身边环绕,南芳瘫坐在椅子上,脖子僵硬,从上午坐到了天黑。
母亲的眼睛呆滞、苍白又浑浊,嘴唇在毫无意义地动,南芳意识到她在说话,把脸凑近:“妈妈,你想说什么?”
“昭,……昭……”
南芳冷眼看着母亲叫着父亲的名字,对“父亲”心灵随意抛掷过去片段的残酷本事感到吃惊,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临近人生尽头时,母亲的脑海中依然萦绕着早就离去之人的影子?
“他不会来。”南芳抿紧嘴唇,有些微微发抖,轻抚着母亲温度正在消失的额头,将几缕乱了的、柔软的没了光泽的头发往后捋。“我……我……想……回,回,……家。”母亲的声音变成低语,“芳……芳……你,你要原谅。”
“妈妈。”南芳说:“我原谅你。”
“你爸爸,说他会回来找我的,是我,没有,留在那里等他。”
母亲的呼吸越来越费劲,她正在被惊慌压垮。
“没关系的,妈妈,他很好,我保证。”
母亲的头倒向一侧。“我不能走,我要等你爸爸……他说……”
南芳按下紧急呼叫铃,走廊上迟迟没有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床头半明半暗的灯光下,母亲的眼睑在动,她的生命正在消逝。
“我去叫护士。”南芳转身却被母亲拉住衣角:“别,……别离开我。”来不及了,南芳知道自己只能一个人亲自送母亲离开了,第一次独自一人面对死别,还是自己的母亲,恐惧、绝望、难过,慌乱,压抑的愤怒,一股悲凉之气从心底升起,然后蔓延全身,嘴角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从此以后,在这人海天地间,只剩下我孤身一人了,突然之间,觉得很孤单。
护士们推开门进来,南芳退到窗边,已经退无可退,靠着冰冷的墙壁瘫了下来,仍然不可置信,浑身发抖,只听见其中一个护士说:“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极大的痛楚在胸腔内剧烈起伏,这嗜心之痛令南芳的身体痉挛,很快就晕了过去,如果可以,真的很想爬过去抱一抱她。
护士们忙作一团,有人来扶自己,之后医生来了:“大人呢,怎么没有一个大人陪同,让一个半大的孩子待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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