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茶。”
“先生所做之事,进展如何?”
老道摇头。
“不甚顺利。这海中蛟龙由来已久,这一时间,老朽也没有什么好方法。”
“哎,先生,怪不得您。只是,这清军南下,步步紧逼,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尽快渡海为好啊。”
“老朽自然知道。将军再给些时日,或许老朽这点微末道行,也能做出一些成绩。”
“有劳先生了。”
洪旭站起身鞠躬行礼,匆匆离去。侍卫上前,在郑成功身边耳语了几句什么。后者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取下挂在亭子立柱上的号角,放到嘴边。
号角的低沉嗡鸣声回荡在穹宇之间,沿山坡而下,郑家军操练响亮浑厚的口号声从各处传来。
闽越士兵们在废墟中穿梭,沿途遭遇了几次秦国的扫荡队,在刀光剑影中,又有几人倒在路上。
只剩下六个人了。
百姓们拉住他们的衣袖。
“为我们报仇!”他们用尽最后的力气说。满是血污的手无力地垂下,再也没了生机。士兵们热泪长流,泪水在肮脏的脸上冲刷出两道沟。
前进,前进,不择手段地前进。
他们杀掉了秦国的士兵,他们爬过闽越士兵尸体组成的墙,他们砍下尸体的手臂充饥,他们在血雨中,在火海中,在砍杀中,在哭泣中前进。
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在八闽的海岸线上漫无目的地寻找。
晚上,他们在山中宿营,吃着打来的野兔和猪。每个人疲惫而消瘦。
“那帮孽种要继续进发了。”
他们都担忧起来。
“我们什么时候能到?”
领头的人沉默了。
“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士兵们焦急起来。
“我不知道。”
几人发出了咆哮。
“你欺骗了我们!”他们喊,“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直接去和他们决一死战!”
“你是不是临阵脱逃,需要我们几个保护你?你这个奸邪小人!”
五人轮流上阵,领导者沉默不语。而这沉默彻底惹怒了士兵。
他们跳起来,乱拳出击,打得领导者奄奄一息,方才停手。
领导者看着视野被血色和黑暗一点点蚕食,最后被完全淹没。
在脑海的黑暗中,忽地闪出一点光,摇曳着,跳跃着,好像是萤火,又像是划过黑夜的流星。却又若隐若现着,飞舞着。
领导者不知道这是什么,这东西超过了他的认知范围,它超越了时间,脱离了物理的形态,它在虚空中漂泊了数千年,乃至数万年。它需要载体,一个虔诚的,不会动摇信念的载体。它被强烈的渴求召唤到这里。
领导者走向前去,光点离他而去。他奔跑起来,他看不见自己的四肢,但他知道他们的的确确存在。他能感觉到他们,而它也感觉到了他。他奔跑着,身形在黑暗中划开涟漪,这涟漪使得在他躯体身边后悔不已的兄弟们也感觉一丝微风。他奔跑着,追寻着前方越来越近的光点。在坠入深渊的一瞬间,在兄弟们看他奔跑着投向大海的那一刻,在他意识飘散的前一秒,他终于看到了那是什么。
那是一只映射出血红色光芒的蛇瞳。
这一年的八月十五很快到来了。光阴丝毫没有给郑成功喘息的机会。沙县被清军攻克,进攻台湾迫在眉睫。
令他的将领大为光火的是,洪旭这个老道在几个月里开始教士兵们玩骰子游戏,嘱咐他们好好玩。附近的百姓也饶有兴趣地加入了这一活动,接着越传越广,岛上百姓对这游戏都已了如指掌。
这个局面让郑成功意识到。“博彩众长”,真不是开玩笑。
郑将军的耐心是有限的。他身为海军元帅(实际上是海盗头子),虽然自己有时候也赌,但为了解放台湾,在史书上留下光辉的一笔,这个时间点,赌博的行为是不能有的。毕竟要是给史官记载下来,说郑成功渡海前和属下堆牌九,放在史书里不好看。
所以出于急切渡海的需求(和面子问题),郑成功见了洪旭,生气地质问他在干什么。
洪旭的回答令他大吃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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