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三人正在如往常早课,不巧老爵爷心血来潮,亲自前来探视。
正行到书房门口,猛听的一句不雅之词:“这杂种!”
老爵爷当时一愣,心中嘀咕——难不成是潘古洛斯特老师开口训人?实在不雅,有辱斯文。
当即气愤填膺,不容多想,推门而入。
三人正在早课,谁也没提防会来这样一位不速之客。潘古洛斯特满脸尴尬,因为此时少爵爷正在兴头,骑在侍童背上“征伐”。而潘古洛斯特老师则充当马弁,正在“牵马坠镫”,头上扣一痰盂,将一卷中国产竹席缠于腰和胸口,正在兴致勃勃的投身服役。
老爵爷瞠目结舌,愕然当场。
“潘古洛斯特先生,这是……”
潘古洛斯特老师脸皮一红,信口说道:“这……这便是最新式的教育,寓教于乐。”
老爵爷对此回答相当不满,但也不便当着两个孩子训斥老师,于是只哼了两声,说道:“这样恐怕不大好……”
“这样当然不大好,狗杂种。”少爵爷张嘴就来。
老爵爷立时气的浑身发抖,恨不能将潘古洛斯特老师一把揪住,狠打几个耳光,然后再在他的肥臀上踹上两脚。
自己希望之所寄,道茨家族希望之所寄,欧洲大陆之新星,全人类之骄子,难不成就此便被这无皮无骨的老朽之人引到阴沟里去了不成?
简直不可理喻,简直不可饶恕!
托罗此时也看出事情闹大,父亲已发雷霆之怒,不知谁会遭此不测之殃。当下大气也不敢出,只是希望能顺着门缝溜走。但是老爵爷挡在门口,全无缝隙可钻。
“真真正正是岂有此理!”老爵爷伸出巨掌,轻轻抚摸儿子光辉之额头,“我儿血统高贵,天性纯善,难不成就要毁在你们这群狗杂种手中?”
话一出口,方才觉醒,自己已然不雅了一回。
还好潘古洛斯特老师对此“尊称”早已习以为常,不当鸟事,此时也只是唯唯诺诺,恭敬垂首而立,让东家骂个痛快。
想来骂过之后,又是雨过天晴。少主照样还交自己看管,而自己饭碗仍然稳稳持平。
雷特也和老师一般木讷,但此时忽然反口:“请问爵爷大人,为何对我和老师以狗杂种称之?”
爵爷登时一愕,想不到这年纪不大,乳臭未干的侍童竟敢对自己如此无礼大胆。
他并不知雷特并非有意冒犯,只是天真疑惑,不知自己所从何来,所以才发了如此一问。
“这个,自然是从娘肚子里来的。”男爵犹豫答道,随即向着潘古洛斯特老师翩然一礼,“老先生,刚才本爵言语冒犯,还请海涵。哈哈,哈哈哈哈……”
潘古洛斯特也欣然还礼:“老爵爷爱子心切,人之常情,天性挚诚,言辞坦率,赤子之心,何错之有?我又如何会生疑怪罪?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握手而笑,显然已经误会冰释。只是在此不当之时,痰盂忽然从头顶坠落,摔在地上铛的脆响,令两人稍微尴尬狼狈。
“只是。我到底是从何而来?”雷特怯怯问道,完全不看形势场合,完全不通礼仪大局,简直就是大煞风景。
“这个么,咳咳,”男爵颇不自在,以手握拳掩口,“要说你的母亲,那便是……”
潘古洛斯特老师此时忽然拉住男爵之手:“爵爷,您不断咳嗽,可是身体欠佳,偶染风寒?还是不要管这孩童无趣之事,先会卧房休息要紧。”
“那这里就有劳先生费心,小犬也多蒙先生照管了。哈哈,哈哈哈哈……”老男爵又以手掩口,干咳几声,“人哦,上了年纪,果然还是不行,只是吹了一点小风,这身体就……啊……”
说着已经转身出去。
站在门口恭送爵爷走远,潘古洛斯特老师才重回书房。此时托罗早已不知去向,不知跑到哪里斗鸡走狗去了。房中只剩下他和雷特师徒两人。
“老师,我……”
“不要多说,我知道你这孩子的心思。只是现在时机未到。”潘古洛斯特老师把他拉到眼前,故作诚恳说道。只是这诚恳总也表达不好,因为他的眼珠总是情不自禁的转到别处。
雷特自然不知老师这是刻意回避,总以为老师的散光病又犯了。
“好了,等你长大独立之时,我再告诉你如何?”潘古洛斯特眼睛瞅着别处。
“但我现在就想知道。”雷特犹豫着小声嗫嚅。
“唉,陈年往事,不提也罢。”潘古洛斯特长叹一声,“有些事情,不知道总比知道要好些。倘若现在告诉了你,恐怕便是一场轩然大波。到那时,连这爵爷府也呆不得了,难不成你想老师带着你喝西北风去?”
“……”
“既然不想,那就别再追问。”潘古洛斯特抚摸着弟子的头,“你现在快去找托罗少爷回来,咱们还要继续早课。纵然他再说你什么,你也别往心里去,毕竟现在咱是寄人篱下,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雷特一声不响,走出书房。
潘古洛斯特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长长叹息:“徒儿,我又怎能让你知道自己的身份,便是这爵爷府中的……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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