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利推着三轮车迅速回到家里,一进院子就把车铃摁得叮铃山响。堂屋里缝纫机的声音戛然而止,但第一个冲出来的却是双喜。
“哥哥,卖了没有?”他第一句话就开门见山直截了当。
阿利笑嘻嘻的不说话,从裤兜里掏出一百元塞到弟弟手里。双喜盯着手心里红彤彤的一百元,老半天说不上话来,只是张大了嘴巴喘气。
“这么多?”隔了老半天他才开口,连声音都颤抖了。
“实际卖了一百五,但咱不能让三婆白忙活一场,所以留给人家五十元。”
“这样说来,我也能给家里帮上忙啦?”双喜将那张钞票举在半空,迎着西下的夕阳,干咽了两口唾沫,又是老半天说不出话来。
“是的,何止是帮忙,下一步你简直是咱家的顶梁柱啦!”阿利欢喜的说着,“对了,今天你又有新作品了吗?”
“做倒是试着做了,”双喜双颊发红,显得有点不好意思。“但是不怎么成功?”
“为什么?”
“今天我试着想做个寿星公或者财神爷出来,可以刻坏了好几颗树根,也没有成功。”
“傻弟弟。”阿利温和的拍拍他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再说术业专攻,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擅长,你就刻你最擅长的水神娘娘就可以了,何必再费力去做别的东西?”
“这倒也是,”双喜一听劝说立刻转忧为喜,来了精神。“我还是刻我的水神娘娘好了,我也喜欢刻这种造型。”
“那就对了。”阿利还想说点什么,双喜已经抓着那张钞票蹦蹦跳跳的跑到堂屋里去了。“妈妈妈妈,快看,我自己挣的一百元!”
妈妈自然也是喜出望外,大大表扬了双喜两句。这个时候阿利走了进来,将三婆的一番心意转告给她。
“妈妈,这绝对是个机会,不说千载难逢也是绝无仅有。”阿利热切的说着,手脚也跟着比划,“三婆说要你晚上去她家给个准信,这两天她和石头就要到城里去了。”
“可是,三婆怎么会想到托付给我呢?”妈妈有些犹豫。
“这倒没什么不可以解释。”阿利拉住妈妈的手,“因为您为人实在,帮人赶工从来都一丝不苟勤勤恳恳,从没和人发生过争执,也从没计较过报酬。这在镇上是人尽皆知的,是有口碑的。所以三婆才会第一个想到了您。”
“妈妈也没你说的那样好。”妈妈也不好意思起来。
“我是实事求是,您也知道我对您和双喜是从来不说假话的。”阿利拉着妈妈的手又摇了起来。这是他自己实在的想法。妈妈在镇上得到了三婆的帮助,这几年一直在帮三婆做些缝纫方面的短工。看她勤劳,人又温和,三婆将不少活计分给她。可以说,阿利一家的生活能够有今天的稳定,很大程度上是出自三婆的帮助。
当然三婆选择他妈妈作为看店的人选,也是因为他们是外来者,和本镇人不大可能沆瀣一气,联合起来做些欺瞒的事情。再说三婆临走之前肯定还会做些布置,让相关的众人都相互监督,这样才能保证在她不在的时候店面不出纰漏。当然这一点阿利也想到了,但不管怎么说,三婆的提议是出自真诚的好意。
晚上,阿利陪着妈妈去给三婆答复。大人们在后面院子里开会,阿利则跟石头一起坐在前面店子里闲聊。石头看上去有点儿精神亢奋,兴致盎然。这也可以理解,他奶奶肯定已经提前将决定透了风给他。石头和三婆不同,三婆是个老人,在镇上生活了大半辈子,对镇子的一切水土风物,人物花草都自然有一种割舍不断的依赖感情。要不是儿子最近催得急了,她仍然不会动离开的念头,因为她也体察到这次到城里去,恐怕不会象以往的省亲那样住两天就回来,而可能永远要在城市生活了,所以内心矛盾自然是旁人无法体察的激烈。石头则正好相反,他早就想去大城市闯荡一番,看看外面的世界,开始新的人生。他雄心勃勃,早已经快按捺不住了。
“我去了那边,等稍微安定下来,一定会回来找你们玩——干脆,我也不回来了,你们去找我玩吧,我给你们大家当导游,那一定更有意思得多!”石头拍了拍脑袋,“平时我们也可以通电话啊。还有email。说老实话,咱们这里太偏僻了,让人心焦加头疼!我爸爸前年就送给我一部手机,但是咱们这里偏偏没信号,‘服务区外’,你说头疼不头疼!……但是这都不成问题了,我们这里还有部固定电话不是?”说着他指指柜台靠墙角的地方,那里躺着一部红色转盘电话,上面全是灰尘,“说是线路不大好了,但应该还能用吧。”因为太兴奋了,平时笨嘴笨舌的石头打开了话匣子就跟开机关枪似的,“可以通信,但不是那种老式的通信。Email知道吧?电子邮件。”
阿利点点头,上课的时候老师讲过。
“那在外面的世界早就普及到各家各户去了。现在是什么时代了?电子时代!啥是电子?这我也……我也不太清楚。但是,那已经很普及化了,可咱们镇子上到现在用上电脑的有一家没有?!更别说互联网络了!”
这点阿利先前倒是听石头发过牢骚。石头早就想要一部笔记本电脑了,他爸爸也给他买了一台,准备寄来。但是石头的奶奶比较守旧,接受不了这些先进的电子玩意儿,于是就以影响孙子学习为借口坚决不要儿子寄来。为此石头大大的发作了一次,闹得天翻地覆,差点离家出走,到后来虽然也就不了了之,但每当看着奶奶带着老花眼镜读信,他就免不得要从旁边冷的热的旁敲侧击几句——“要是早有了电脑,上了互联网,使上电子邮件,还用这样费劲?简直是‘老古董’。”
“到时候你,还有其他那些朋友,咱们就可以通过网络联系,随时线上沟通,多好!想想就觉得全身爽利!”石头说着说着双眼迷蒙,已经开始沉浸在幻想当中。
“那一台电脑要多少钱呢?”阿利听他说得口若悬河,也有点心驰神往了。
“那……大概要几万块钱吧,至少几万块钱!”石头其实也不知道价格多少,实际和他的伙伴一样,连电脑长什么样子都不甚清楚。但是被人问起来总不能说不知道吧,于是只好满口胡诌。
“是啊。好几万呐,那可是个天文数字。”这番报价让阿利心头刚升起的希望又被打落谷底。
“不过没关系的,等我从城里搞清楚了,就让我老头子送你一台。”石头拍着胸脯保证。他真是得意满足极了,因为他很少有机会能在阿利跟前显示显示自己。
“那真是谢谢你了。”阿利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当然,那可是要分期付款的哟。”
“我就知道你不会那样大方的。”
“那还用说,哈哈,哈哈……”
两个朋友用力拍着对方的后背,一起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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