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死吗?”
这个问题,从他开始从事职业滑雪运动员的那一天,一直被问到现在。
没有人不怕死。但他抗拒不了每一次滑行带来的美妙,就像他生来就该这样。雪,在普通人眼里就只是雪。在他眼里,是另一个世界,是没有纷扰,静谧而纯粹的世界。
父母问过他:“你做这么危险的事有没有为家人考虑过?你万一出了事,不怕我们伤心吗?”
在他们眼里,自己从事职业滑雪,是叛逆,是追求刺激,是头脑发热。
他没有辩驳过,想知道的人自然会懂。
他静静与阿罗哈告别,这个女孩的一生太短暂,可暮寒知道,如果现在有机会问她一句,你后悔吗?她一定会爽朗大笑:“我后悔没早点学会滑雪。”这是她常说的一句话。她的家境不怎么好,小时候并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支撑她有如此奢侈的爱好。
回到宾馆,他慢慢没入一池热水。室外的阳台正对雪山景观,帕拉瓦雪峰就立在那里,与每一个清晨,每一个日落一样,除了当事人,没人知道那里埋葬了什么。
雪崩是一瞬间的事,暮寒发现半山腰诡异地出现了横纹的时候,只一个眨眼的功夫崩塌就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追了过来,在场的所有人立即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一味地逃离,而是冷静转身,用宝贵的几秒钟看清了雪崩的方位和走势,尽量向着崩塌辐射面以外的地方滑走,他仿佛能听到滚滚雪浪在身后咆哮着汹涌而来的声音,粉雪板浮力大,帮他勉强维持速度向外冲,而越来越多的雪在身前堆积,他速度越来越慢。那一刻他的心中一片平静,不能回头,不能停,这一刻他竟然还有想回去的地方,想见的人。
第一次,他觉得有些后怕。
低头看着自己麻木了一整夜的手忽然开始微微颤抖,他赤裸着爬出浴缸,从口袋里翻出早已耗尽电量的手机,链接电源线,带着一身水蹲在地毯上一动不动等手机充电开机。
屏幕logo亮起来的时候,他迅速拿起手机。
乱七八糟的提示和推送涌进来,手机不停震动,不停发出叮叮咚咚的提示音。等终于安静下来,他点开信息,一半来自暮雪,一半来自乐晨安,还有零星几条是点头之交,一些一起滑过雪的朋友。
他迅速拨通了姐姐的号码,刚接通,暮雪原本就高的音调瞬间又提上去八度:“喂?暮寒?是你吗?你没事吗?受伤了吗?”
听到姐姐焦急到带着哭腔的声音,暮寒才有些活下来的实感:“姐,我没事。没受伤”
他们简短的聊了几句,暮雪催他改签机票赶紧回国。
“我等阿罗哈的家人来了再走。”女孩只身一人来到这里,长眠在了她最爱的雪场。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命中注定的结局。
“唉。宝贝啊你想吓死我吗我根本不敢告诉爸妈。”暮雪也没告诉暮寒,她现在身边就坐着大哥,铁青着脸。
挂了电话,暮寒想了想,发送了视频通话请求。
对方很快接了起来,画面里的人原本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此刻蜿蜒着鲜红的血丝,眼下发青,这会儿他沉默着看着镜头,呼吸急促胸口起伏的厉害。
“头发怎么湿了?”不知相对静默了多久,乐晨安终于开口。
暮寒看到他眼圈迅速红了,小家伙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平静了几秒,冲他呲牙一笑:“我就知道你肯定没事。”
暮寒站起身找了个充电宝,拿着手机又回到浴缸里,热水放松着他全身僵坐一晚的肌肉,而屏幕里的人,正放松着他一颗心,被人惦念的滋味让人又爱又恨,他好像再也做不到孑然一身,时不时想回头看一眼,那里总站着一个人在倾尽所有情感坦然注视着他。
“你你在泡澡啊”原本还惊魂未定的表情忽而变得躲闪,暮寒看到他耳垂红得很明显。
“你用听筒接。”他说。
乐晨安一脸狐疑,却还是将手机贴到了耳边,暮寒迅速亲了亲屏幕:“好了。”幼稚的举动此刻却狠狠安抚了他的凄切。
“你做什么了?”乐晨安问道:“这么快就好了?”
“没什么。”
他不说,对方也不追问,两人就这么盯着屏幕静静看着对方的脸。
“比赛取消了,你什么时候回来?”乐晨安问。
“等会儿改签机票,等……等阿罗哈先走了我再回去。”泡的差不多了,从昨天傍晚跟着去了医院,一直熬到现在,确实疲惫到支撑不住。暮寒迈出浴缸,直接穿上酒店的浴袍,湿乎乎的躺到了床上。
“你吹干头发再睡,这样会生病。”乐晨安看起来精神也开始萎靡,半抬着眼皮隔着屏幕盯着他看:“我等你,坚持五分钟,乖。”
乐晨安温声软语像在哄小孩,一股暖意徘徊在心口,带来难以言喻得安定。
“好。”暮寒努力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手间吹干了头发。
再回到枕边,那人趴在床上眼睛困得只剩一条缝,却依然不肯睡着:“记得买头等舱……”小家伙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说完闭着眼睛笑得开心。
“睡吧。”暮寒知道他肯定舍不得挂断,自己率先按下了红色的按钮,那张昏昏欲睡的脸不见了,他心里猛地凉下来,怅然若失,似乎困意也跟着暖意一起散去,他爬起身靠在床头,选择了航班改签了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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