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玉书是村里出了名的孝子,从不对秦氏说一句重话,此时也是急道:“原说这几日恩师见我都无甚好脸色,我还当是功课做的不好,惹了恩师不悦……母亲糊涂,这亲事是江家伯父在世时就说好的,如今江家无子,若退了这亲,江夫人和月娘往后如何生活?岂不是教他江家族亲生吞活剥?而且……”
“哪里管的了别家?我只管咱们自家!”秦氏拍着桌子打断道:“从前是你爹和你弟弟缺救命钱,才把你抵给人家做赘婿。我本就不情愿,现下你有本事了,出息了,难不成还做那等教人看不起的事?你那些同窗私下里都不知道怎么嘲笑你,娘可不想你让人瞧不起一辈子!”
宋玉书闭了闭眼,强忍怒气道:“出尔反尔,落井下石,就不教人瞧不起一辈子了?再说娘怎么知道外头的事儿?”
秦氏眼神飘忽,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你别跟我掉书袋,那些个文绉绉的词我听不懂。反正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你要不听的我的话,我可再没脸在这个村子待了……”
说着话,秦氏就使出常用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大腿直哭宋父,哭他走得早,哭自己命苦。
尖锐的嗓门吵得人耳朵生疼。
到底是自己母亲,宋玉书还是不舍得责备,先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又见跟她说不清道理,便换了个说法道:“退亲自然得退聘礼,江家光现银就给了一百五十两,更还有许多吃穿用度、笔墨纸砚。咱家眼下的境况,如何退的出这么些东西?”
银钱素来是秦氏的命门。而且那一百五十两大多都给已故的宋父和小郎吃药,并没有剩下来什么。
果然刚提到这个,她就止住了假哭,“咋的是他家提的退亲,咱家还得退聘礼?”
说着又要扯起她自己创的那一套歪理,说反正自家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大不了一根裤腰带去江家老宅门口吊死。
宋玉书一个头两个大,只道:“娘前头还说退亲是为了我的往后,我往后真要如你所言,平步青云,难不成就为了这些东西,让人指摘一辈子?”
本以为这笔银钱足够吓得秦氏改变主意,没想到秦氏思考了半晌,一脸肉痛道:“那就都退给他们,这么点银钱,将来也不值当什么!儿啊,你别不愿意,娘是真的为你好。江家二房不只是死了顶梁柱,更得罪了京中的贵人,你要是沾染上了,那后头可真得有数不尽的麻烦……”
这着实让宋玉书吃惊,这还是自家那个钻钱眼子里的亲娘吗?
况且江家二房那是在京城出的事,京城距离南山村路途遥远,此处的人都只知江父遭遇了意外,赔付了一整副身家,而不知具体发生何事。
自家母亲就是如何得知其中内情?
再联想她前头闪烁的言辞,宋玉书确认必然是有人跟她说了什么,又许诺了什么。
正要询问更多,却听自家大门口有了响动——
江月和大老爷江河已经到了。
第十一章
话分两头,说到江月这里。
前两日从大房离开,容氏说稍后会让江河回村一趟的时候,江月也问清楚了具体的时间。
是以礼单和婚书都到手之后,便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而在这两日时间里,江月也总算彻底说服许氏同意退亲。
其实出力最多的也不是她,毕竟许氏虽知道她大病一场又得了医仙传承后,行事越发稳重,但到底还把她看成半大孩子。
还是房妈妈劝好了她,说:“夫人的思虑固然没错,全是为咱们姑娘打算。可夫人也该想想,您的性子是断没有那秦氏泼辣厉害的,这门亲事就算成了,后头那可真是舌头碰牙齿……”
许氏张了张嘴,正要说为了女儿,她也会刚强起来,并不会再被秦氏天长日久的欺负。
她跟房妈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因此房妈妈看她的神情,就猜到了她要说的话,接着道:“再则,夫人说的不错,那宋玉书确实出色,不然咱家老爷也不会属意招他入赘。但正是因为他出色,保不齐很快就能考出个举人、进士的。今日他刚是个秀才,秦氏就这般看不上咱家,他日怕是……那时木已成舟,恶婆婆磋磨儿媳妇的戏码,夫人应也没比老奴少看。”
“更还有一遭,那宋玉书是村里出了名的孝子,真有飞黄腾达那一日,必然也要把亲娘接回京城供养。咱家在京中也算有些旧交,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咱家姑娘从前并不会医术,更不曾请过什么先生来教导姑娘。说不得那秦氏就会逼问咱家姑娘一身本事的来历,随后将咱家姑娘当成摇钱树……”
许氏虽然性子有些优柔,缺少主见,但优点是她也听得进去劝。
江月在从旁敲敲边鼓,隐隐约约点了一句,透出大伯父江河会亲自过来的消息。
许氏先嗔她一句‘主意大’,竟然自己跑去大房那里取礼单,随即又想到,江河是江家最出息的读书人,又曾是宋玉书的恩师,且也在县学里头。
他都没对退亲这桩事表示反对,说不定这门亲事还真有她没想到的、更不为人知的、更不好的一面。
所以她也就没再持反对意见,只开始发愁起后头另选旁人的事。
到了约定这一日,一大早,江月就起了身。
宝画的觉向来比她多,这日听到动静也是立刻揉着眼睛一坐而起。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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