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死的?”陆珏并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只是语气平静地询问。
齐战道:“没人碰他,方才他忽然醒了,眨眼的工夫便七窍流血,没了生息。”
陆珏便看向江月,前头江月说过,这人力大如牛是到了回光返照的阶段,现下突然死了,倒也很是正常。
他也不再审问什么,让齐战和熊峰等人把营帐收拾一番,再去寻副薄棺,将尸首收敛。
安排完这些,江月蹙着眉跟陆珏出去,恰好听到熊峰嘟囔道:“这人也是,不肯吃不肯喝,亏我还看他穿的单薄,怕他冻死了,好心好意地帮他生了好几个火盆取暖……”
江月站住了脚,眼神落在那死去的男子的衣着上——时值深秋,邺城都已经天寒地冻,彭城比邺城更偏北域,理当更冷才是。这死去的男子身上却只穿一身粗布单衣。
“你什么时候生的火盆?”
熊峰说:“就刚才啊,才生起来呢。”
江月脑内灵光一闪,说:“我知道了!”
说完,她便快步往主账走,其他几人不明所以,陆珏示意众人跟上。
江月把主帐桌上的书简再次摊开,将记录里头的文字指给他们看,“丘黎族起于极北严寒之地,彼时他们侵占三城之后,本可以趁着新朝旧朝交替,风雨飘摇之际,接着南上。但暨城往后的城池,气候便不是这般严寒了……那年圣祖御驾亲征,大获全胜,也恰好实是酷暑之际。叛军攻下邺城之后,却并未在本地散播‘圣药’,大抵也是因为那时候正值盛夏……去岁你攻下邺城,亦是这个时节前后!”
陆珏沉吟不语,齐战便试探着问:“江娘子的意思是,叛军喜喊畏热?”
江月点头,“我知道的消息不多,现下全是推测。但你们与叛军交手已久,可仔细回忆,过去数年,是不是每逢酷暑,他们便会止戈休战。”
齐战等人齐齐点头,还说:“仔细回想起来,不只是止戈休战,每逢夏季,‘圣会’就会暂停,叛军也总会无故折损许多人手,不过三城的夏季格外短,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个半月,便没怎么在这上头细想过。”
“不拘是药,还是毒,怎么可能被寒热影响至此?”江月一边说,一边对着陆珏招手,示意他走到跟前,然后同他耳语了几句。
陆珏道:“这不用你,让下头的人去做就好。”
说完,他出了去,熊峰和齐战等人虽不明所以,但此时也不敢多问,只安静站在一旁等着听结果。
大概过了二三刻钟,陆珏领着一名军医进了来。
军医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即便是在沙场待惯了的齐战和熊峰等人,都隐隐有些想作呕的感觉。
江月也同样有些反胃,却顾不上这些,只紧张地询问道:“找到了吗?”
陆珏对着军医抬了抬下巴,军医将一个小盒子放到了桌上,里头躺着好几条古怪小虫,条条都是爆体而亡,看不出本来模样。也难为军医拼凑出了个大概。
“从那男子的脑子里找出来的。”军医说着话,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厌恶或者恶心的神色,反而眼神发亮,很是好奇。行医一辈子,他还没有效仿华佗、给人开瓢治病的经历。更别说是给死人开瓢,在脑子里找东西。
时下的人都敬畏鬼神,忌讳对尸身不敬,江月本是想自己动手的,但陆珏却并不想她做这些腌臜活,便让这军医代劳。
“这就是我前头跟你说过的那个‘医痴’,姓蒋。”陆珏简单的介绍了两句。
江月用银针拨弄了一下那已经死透的小虫,接着前头的话道:“所以我猜着那‘圣药’不是毒,不是药,而是活物!也就是时人偶有提及的蛊虫。”
蛊虫入脑,当然就可控制人的所思所想,所觉所感。
彭城百姓宁愿身死也要护着叛军,也未必真的是他们被蛊惑到那个地步,其实是成为了蛊虫的傀儡。
而灵泉水喂下无用,就如同当时她不敢给怀着孕的许氏喝太多灵泉水一样——人体和蛊虫都会得到滋养,蛊虫甚至能抢在人体前头,先把灵泉水的妙处纳为己用。
蒋军医笑道:“从前只听闻南疆的人会使蛊,没想到这起源于极北之地的丘黎族也会使这些。若不是现下找到了这蛊虫,您前头和我说这个,我肯定是不信的!”
齐战和熊峰等人也俱都是面露喜色。现下江月虽未想到破解之法,但知道这蛊虫喜寒畏热,已经是一桩天大的好消息。
旁的不说,只要现下冬日避战,养精蓄锐,来年入夏的时候,蛊虫虚弱之际,发起总攻,彭城可谓是唾手可得。或者也不用等到夏日,只等天干物燥之际,囤积大量干柴、火油,在彭城附近连着烧上几日,也可重创叛军。
但江月的神情却没有和缓,因为她的目的不只是早日结束这场纷乱,而是尽可能地救下被蛊惑的百姓。
“这蛊虫已死,若想解蛊,我需要一只活的蛊虫来试药。”
只要试出能杀死蛊虫、不伤人体的药,再给对方服下灵泉水,平缓对方被蛊虫强行催发的生气,才算是彻底救下一人。
于是问题就还回到了最初,‘圣药’并不好弄,而再抓一个彭城百姓,又不知道还要折损多少人手。而且抓到之后,为了要取出活蛊,得在对方活着的时候,不顾对方的挣扎,开脑取虫,且不说过程艰难,也实在残忍。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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