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软柔顺的黑发,被少年皇子漫不经心地绕在食指之上,拇指轻轻来回摩挲狎玩,莫名得有些轻佻。
江月也顾不上管这个,正色询问道:“我听熊慧他们说,去年本就可以攻下彭城,结束这场战乱。现下你回到军中,那杜主帅和你合作,还需要那般发愁吗?”
陆珏轻嗤一声,“他怎么肯和我合作?去岁我用险招帮他打下邺城,战报传回京城,便已经盖过了他的风头。那会儿我尚是个监察呢,如今我是副帅,再合作一次,军功自然是我的。那老匹夫在前线种了那么久的‘树’,能眼睁睁看着我摘了最后的果?”
“而且你也说了,那是去年的事儿。战场之上局势瞬息万变,更遑论过了一年,时移世易,彭城不是那么好打的。”
陆珏像夫子教授学生一样,很耐心地用最通俗易懂的话语,将战事的始末揉碎了说与江月听——
今上算不得一个明君,但也没有荒淫无度,横征暴敛,只是庸碌贪色了一些。
陆家祖上连着出了好几代明君,前人种好了大树,今上躲在祖宗的庇荫里,也算得上是天下太平,河清海晏。
叛军并不是受到不公待遇的平民起义,原身是一个名为‘极乐教’的教派。
‘极乐’是大乘佛教用语,梵文本意是幸福所在之处。
被蛊惑的教众一心以为死后就能得道成仙,便悍不畏死,且这极乐教还有奇人异士相助,会给教众服下特制的‘圣药’,让人百病全消,不觉疼痛,使得教众越发笃信教主有大神通,越战越勇。
每逢攻城,不等双方的士兵对阵,这些被蛊惑的百姓会先冲在前头,一边口中高呼‘早登极乐’,一边自愿成为叛军的肉盾。
是以,别看叛军现下只有一个彭城,兵卒总共二三万人,但起战事的时候,全城皆兵。一年的时间,也足够其吸纳和培养更多的盲从教众。
今上再昏庸,也不可能不顾普通百姓的性命——真要在史书上留下坑杀上万百姓的记录,那他必然是要遗臭万年的。
“所以,这就是为何这场叛乱经历了数年还不得以平息。一言以蔽之,便是‘投鼠忌器’四个字而已。”
陆珏给了她一个‘孺子可教’的赞赏眼神。
“叛军兵卒二三万,彭城百姓也有数万,他们的供给从何而来?”
陆珏道:“彭城百姓连死都不怕了,自然也不会吝惜身外钱财,据说有人宁愿饿死自己的妻儿,也要把粮食省给叛军。而且那些个会使蛊的能人异士,也不是凭空冒出来的,都是丘黎族的手段罢了。”
丘黎族,就是早前侵占过三城的异族。
曾经极其煊赫,让陆家那位骁勇善战的圣祖皇帝打得丢盔弃甲,龟缩到了极北之地。
江月便也懂了。叛军既有被蛊惑的百姓供给,又有异族相助,便不用烦心什么供给。
她厌恶地握紧了拳,她作为修士,再知道不过这方世界根本没有灵气,也更不可能有什么得道成仙。百姓信奉什么是各人的自由,可用信仰来欺骗蛊惑百姓为自己所用,那是真的恶心,令人不齿!
而那所谓的‘圣药’则更是无稽之谈,她作为医修,尚要根据病患的不同情况来因症施药,连灵虚界带来的灵泉水也只能起到辅助作用!真要有人能研制出那种东西,违背了天理循环,早就让此间的天道给弄死了,更别说大批量提供给普通教众了。
陆珏见她神色不虞,便松开她的发,改为捉住她一根手指,轻轻捏了捏,“好了,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江月摇头说不是这样,“我只是在想那极乐教所用的‘圣药’……你能弄到吗?我想研究一下。”
若是能解开那‘圣药’的秘密,让被蛊惑的百姓知道,那极乐教并没有什么大神通,加上人性本就是趋利避害,能感觉到疼痛了,百姓便也不会那般悍不畏死地挡在前头了,便也能大大减少伤亡。
少女静静看着他,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陆珏恍然了一瞬,想起去年这时候二人在荒野山洞中相遇,彼时她同样形容狼狈,气息虚弱,却目光清明肃然,宛如坐于高台的神女。
“好。”他止住了笑,应承下来。
…………
十月末,邺城便已经冷得滴水凝冰。
江月换上了陆珏给她置办的袄裙,依旧和前头一样忙着。
这日熊慧又帮着她把家书送了来。
邺城距离路安县路途遥远,且邺城现下极为特殊,书信进出都需要好几道查验的步骤,江月和许氏一个月也只能通信一次。为了节省时间,每次江月都是当着熊慧的面看完,然后立刻提笔回信,再麻烦熊慧当天送出。
这次的家书上,许氏依然是一如既往地交代离家数月的女儿女婿在外头要照顾好自己,然后说起一些家中的琐碎小事,表明家中一切都好,不需要他们操心,最后询问他们小夫妻回不回家过年。
别的倒还好说,回家过年这一条,江月觉得怕是做不到了,提笔回信的时候,她觉得有些歉然,写的极慢。
一封回信才刚写完,就看熊峰快步进了大宅。
“江娘子,殿下请你入军营一趟。马车已经备好了。”
熊慧立刻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毕竟若是无事,陆珏应该不至于让江月过去军营才是。前头偶有军医束手无策的伤患,也是抬回城寨给江月诊治。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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