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迟脖子上青筋一抖,下颌线绷得死紧,从后背到双腿的肌肉都笔直得像上紧的弓弦。
双方僵持一阵,见莫迟还是不动,匪首将杜昙昼使劲一推,这下他连脚都探出了楼板,只剩下后脚跟松松垮垮地站在边缘。
别说被匪首再推一把,只要再刮起一阵大风,杜昙昼都能被风直接刮下去。
“你以为我在开玩笑吗?!”匪首的喊声撕心裂肺,不知道的,还以为被要挟的人是他。
莫迟站在离杜昙昼几步之遥的地方,天井上方吹来冬末的冷风。
恍惚间,面前的景象不再是匪寨的机关楼宇,而是变成了朔北的边塞军营。
营帐遍插牙旗,旗上画着面目狞恶的鸟首图案。
——这里是焉弥军营。
在这样的营地内,莫迟见过无数次战友死去的场景。
每一次的场面都极其相似,明明前一日还在形影相助的队友,这一日就被焉弥人压着跪在众军之中,逼问其余的同伴。
不论剜眼还是挖心,在莫迟见过的无数次酷刑相逼下,从来没有一个人出卖过战友。
这听上去是多感人的情谊,可从来没有人问过,场下那些眼睁睁地看着队友受刑而死的夜不收,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昔日并肩作战的战友,在受尽折磨之后凄惨而亡,死后还要被曝尸荒野。
而作为同伴的其他夜不收,究竟要有怎样一副铁石心肠,才能在队友的惨叫与血肉中,把自己按在原地,纹丝不动?
就算是天底下最热血的赤诚少年,在塞外的风沙中,在焉弥多年的冷酷捶打里,也早就抛却了一腔赤子之血。
莫迟曾经对杜昙昼说,冲动的人是当不了夜不收的。
如今想来,这话说得半点也不对。
仅仅凭不冲动,是无法在焉弥人手里活下来的。
任何一个能胜任夜不收的战士,无一不是将心头所有的热血尽数抛弃,用强大的冷静与英勇,将全部的愤怒、痛苦、恐惧与悲伤压成薄薄的一条细丝,藏在心底最深处。
他们理智到近乎冷酷的地步,甚至可以说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如果不是这样,莫迟如何能在处邪朱闻的手下生存三年之久。
要知道这位以残忍闻名的摄政王,就是砍下大承人的头颅,为自己的宫殿砌墙。
久远的惨烈回忆渐渐消散,面前匪首那张惹人厌烦的脸,又重新出现在莫迟眼前。
被敌人以队友的性命相威胁,这样的场面,莫迟实在见过太多,已经到了看厌了的程度。
其实杜昙昼不见得会死。
只要动作够快,他应该可以赶在匪首推他之前把他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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