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珩的面庞,重新展露出笑意,眼眸中满是坦荡:“公主有什么想问的,微臣必定知无不言。”
如今的凌玉对他的确心怀芥蒂,面对子民疾苦的罪魁祸首,她无法做到无动于衷,可她也明白,一个人长大后,就必须要做一些艰难地选择了,不是人人,都可以随心所欲的。
“崔嵩之是你派过去的?”
“是。”崔珩的回答,干脆坦荡荡,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你利用我,想杀了危玠,是为了谋反?”
“是。”
凌玉觉得一切已经没什么可问的了,或许他是被逼的,也或许是主动为之,可是都没有意义了,崔珩有他的立场,即使她并不赞同,可也不愿高高在上,站在道德至高点去指责他。
因为,他也有他的无奈,他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更无法真正抛弃那些永远压在他背脊上的仇恨,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职责。
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有时候,沉默,才是最好的答案。
崔珩没有解释,他也不愿再诉苦什么,公主问他什么,他便答什么,坦诚相待便是最好的。事到如今,他若是再向公主说,自己多么无奈,多么身不由己,那才是真正的虚伪呢。
毕竟,想必那些被关在笼子里的美人奴隶,此时此刻,还在饿着肚子。
越长大,崔珩便越明白,他的人生从来不受自己掌控,无论一个人再坚韧不拔,可在那些暮气沉沉的仇恨面前,在诡异莫测的时局面前,少年时所有的坚守、初心,都变作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他曾经满腔热血,豪情壮志,后来察觉,就是再深厚的学识,再精明的纵横之术,也无法动摇那些盘根错节的铁板,然后,他就迷路了,站在一堵透明的雾墙前,可以一眼望到头,可就是寸步难行。
大刀阔斧地改革成了笑谈,心境澄明,永远无法改变现状的,眼睁睁看着自己日复一日被黑雾侵蚀,成为沼泽漩涡中繁衍出的另一头可怖怪物。
有时候,他多想自己只是个一事无成的庸人,那么是不是就不用背负这沉重的一切,便不会如此痛苦了。
凌玉天性纯善,她从未恨过崔珩,遂以释然,她展露一个温良的笑:“我知道了,崔公子,你请回吧。”
她的笑,犹如清泉里的潺潺流水,似青山远远迢迢,风起抚她,云霞绕她,世间万般美好皆为她而生,偏她无欢无喜,清醒冷静。没有爱,也没有恨,这让崔珩内心激荡起一阵恐惧。
他像扑火的飞蛾,猛地一把抓住她的手,情难自禁下摁在胸口之上。
漆黑的眼眸仿佛裹挟常年不见天日的枯郁,类似于秃鹫,阴鸷、兴奋,疯狂。他再也无法做到强装淡然,他有很多话想对她诉说,有啃噬心骨的思念要表达。
他好像又要接近发疯发狂,胸腔里潮汐般汹涌的情愫,已经将他整个人紧紧笼罩缠紧,近乎窒息溺亡。
“公主,我……”可他才唤出她的名儿,激奋的余光下,忽然瞄到铜镜倒影出了,自己那憔悴枯瘦面庞,简直像怪闻轶事里的妖怪,阴森可怖,不会有人再敢看第二眼。
他像被针扎一般,嘴里嘟哝着后退,丝毫不敢再靠近女郎,若不是尽力克制自己,否则,他会立刻抽剑划烂铜镜,冲上去高高举起摔成碎片。
会吓到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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