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举人叹气道:“惭愧,惭愧,我应试不中,只能落魄而归。”
付云起算算日子,已是秋后,笑道:“秋闱刚过。王举人胸怀锦绣,一次不中,何必灰心?明年再考就是了,‘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嘛。”
王举人叹道:“我已连续三年落第。今年准备了不少咏景和感怀平定藩镇天下一统的习作,谁知试题竟是《玉声如乐诗》,一时不知如何下笔。”
付云起笑道:“这题目确实古怪,玉声清脆短促,如何‘如乐’?想来必是心中之声,而非耳闻之声。”
王举人抚掌叹服:“付举人果然胸中怀玉。你十六岁就中举,才华远胜于我。州里应该选送你应试,我却占了这个位置,实在惭愧。”
付云起笑道:“王举人文才是诸生中第一,何必过谦。我在并州客居,蒙学政抬爱,录为举人已是破例。”
元清听说付云起十六岁就中举,不禁刮目相看。龙城飞在云州一向自负文武双全,现在看来文采是比不上付云起了。他本就重武轻文,依旧得意洋洋。
元清邀请王举人移席过来。付云起见小奚奴站在一旁,便邀请他坐下。小奚奴哪敢?龙城飞笑道:“他一个童仆,怎能与诸位共席。”
当时主仆身份森严,奚族被视为胡人,奚奴身份更低,几乎与牲畜无异,可以任意买卖。付云起出身平民,不存此念,见小奚奴忠心耿耿,对他颇有好感,便为他准备了一些酒菜,让他另桌而食。
小奚奴望着付云起,感激不尽。他年仅十四五岁,却已被转卖了三四家。虽然龙城飞教他一些武艺,但平时经常打骂,从不把他当作人看。今天遇到付云起,竟是生平第一次被人当作人对待,不由得眼中含泪,又不敢在龙城飞面前流露,只得背过身去,含泪饮食。
五人谈论了一些文人趣事。龙城飞讲的是崔护人面桃花的故事,这件事发生在二十三四年前,流传甚广,崔护如今已是岭南节度使。
付云起是长安人,自然知道这个故事。龙城飞一边讲故事,一边不时观察韦玉筝的表情。虽然目光直视有些无礼,但他心中自然将韦玉筝比作那位美丽女子,所以韦玉筝也不生气。
元清讲的是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更是家喻户晓。花木兰是武将,元清讲这个故事自然是想讨好龙城飞。韦玉筝听到花木兰女扮男装时,心中一动。她见龙城飞直视自己,而付云起却视而不见,不由得有些恼怒,故意与元清多谈笑。
付云起和韦玉筝打算去河北,需途经并州。龙城飞和元清要回云州,也经过并州,便邀请付云起和韦玉筝同行。二人不便拒绝,便一起上路,加上王举人和小奚奴,共六人。
一路上,龙城飞对韦玉筝的倾慕更加明显,处处讨好,十分殷勤。韦玉筝恼火付云起不理会自己,便故意与元清亲近,但付云起依旧没有反应。
众人沿着汾河北上,到了汾阳一带。付云起发现一位老者不远不近地跟在众人后面。这位老者穿着灰衣,满脸皱纹,一双小眼睛,容貌十分滑稽,让人一看就忘不了。
付云起认出这位老者,就是在骊山大会上偷了书记门抄书人的《侠隐记》,被那人骂作西山老贼的灰衣人。见他暗中跟随,想来又要行窃。
当他们来到一个小镇休息时,那个穿着灰衣服的人也挤进了店里。他以前应该见过付云起,但由于付云起现在的打扮和在骊山大会时的样子大不相同,他没认出来。这个灰衣人早就盯上了龙城飞他们,看到龙城飞和元清穿得那么好,花钱又大方,觉得他们是很好的目标。
这时,龙城飞他们正在吃饭,灰衣人就慢慢靠过去,看到龙城飞华丽的衣服上挂着一个银袋子,心里很高兴,想伸手去拿。
但这个灰衣人是个经常偷东西的老手,不会鲁莽行事。他四处看了看,却见旁边的付云起正在注意他,这让他大吃一惊,立刻收回了手,转身离开了店。
付云起已经吃完了,但韦玉筝吃得很慢,才刚吃了一点。付云起对她说:“筝妹,你先吃,我一会儿就回来。”
他走出店门,看到灰衣人在墙角一转就消失了。付云起笑着回到店里,但怪事发生了,那个灰衣人竟然回到了店里,又换了个方向,准备再次对龙城飞下手,但又一次看到付云起,吓了一跳,又溜出了店。
这次付云起决定不让他轻易逃走,立刻追了出去。他转过一个山坡,看到距离灰衣人近了许多,前面有一座破庙,灰衣人直接跑了进去,看起来跑得很急,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付云起跟着追到,看到那座破庙已经很旧了,四周的墙都塌了,只剩下一个大殿,也很破烂。付云起往大殿里看,里面很黑,看不清楚,不敢随便进去。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嘿嘿”的怪笑声。付云起急忙回头,看到那个灰衣人站在不远处的路上,正朝着他做鬼脸。付云起又惊讶又生气,正要追上去,那灰衣人转头就跑。付云起看到距离很近,哪肯放过他,就追了上去。
但接着又发生了怪事,一会儿功夫,那灰衣人好像换了个人一样,跑起来精力充沛,和之前的样子完全不同,难道是吃了什么神奇的药?又追了一会儿,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付云起感到有些累,看到灰衣人的脚步也慢了下来,但他不想放弃,继续追着灰衣人穿过树林,来到了一座房子前,竟然是那座破庙。原来他们追了一圈,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看到灰衣人又跑进了大殿。
付云起不敢进殿,就守在外面,心里感觉有些奇怪,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事要发生。
果然,他听到身后又传来“嘿嘿”的怪笑声,那个灰衣人又出现在不远处,还在对他做鬼脸。付云起看他的胡子已经半白了,但行为却像个顽童,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假傻,生气也不是,不生气也不是,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不知道是该追还是不该追。
那灰衣人走了几步,看到付云起没有追来,就停下来,伸伸懒腰,打个哈欠,挤眉弄眼,做出各种怪样子。
他们俩就这样对峙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开始变暗。那个灰衣人还是精力充沛,时不时做出些搞笑的动作,现在更是玩出了新花样,一会儿坐着,一会儿躺着,翻个筋斗,甚至还能倒立,看起来一点也不累。
付云起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着灰衣人的表演,他努力忍着不笑出来,但心里一直在快速思考:“这个人的武功看起来忽高忽低,真是难以预料,行为也这么古怪。天快黑了,如果继续留在这里,我可能会落入他的陷阱。”
他想离开,但又担心这样会显得自己软弱;想要上前抓住灰衣人,又觉得没有把握能赢,所以他感到非常犹豫不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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