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向来法度如此,一人之过全族受难,如此不公不正,将军在那时,就没怨过?”史东看他看回了自己,便硬声说道。
“怨,怎么会不怨?我倒还好说,不过幼弟那时才三岁,被关府上时每日皆是吃不饱,偶尔还要受那些不长眼守卫的冷眼,为兄者,怎么可能没有半句怨言?
好在他实在年幼,如何分得清这些,只知道以往想去哪里去哪里,想吃什么吃什么,却突然成了只能日日待在家里、吃不到往日喜欢的饭食,至于旁的,他分不清,我也不会让他感受到。
如此之落差,你若是说我没有半句怨言,只怕我自己都不信,但是那又如何,那是人心所不自觉迸发出的、难以控制的情绪,就像彼时同为京城贵公子,科考初试之时得知程柳花比我成绩要好,我也会心生些酸味,可是,那又如何呢?
我是人,既然为人,那就会有不同的情绪,只是同时,也需有自己的判断,不能仅跟着心底那不知名的情绪走。像彼时程柳花,酸味有,但作为朋友,祝福和为他高兴,也是真的,这两种心绪不是不能共存。
而又像侯府一事,心里那莫名的怨意会有,可我绝不会为了这微不足道的怨意,就去杀了吴兄。法度或许存在过错,但他,绝对没错。”余荔荔说着,看向了吴琪。
他这话刚刚吴琪听墙角时已听到了些许,不过现在当面听了,心内的感受自然与刚刚不同。
刚刚许是心下微颤,而现在……他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
是欣喜?是怅然?还是些旁的什么?他无法列清。
不过再有什么感受,也马上被隔空拦截了——
穆行重操持着那刚刚被划伤的手,捏着人下颌,硬是把这人的脸掰了回去,意思很明显:
没错就没错,不杀就不杀,咱就一句话,能不能别看他?!
余荔荔:……
众人:……
史东轻咳一声:“我与将军非一路人。”
余荔荔拍开了穆行重的手:“请讲。”
史东好似褪下了面具般:“法度有过,我恨法度,官吏有错,我恨官吏,而曹川,于我而言,既是始作俑者,那我,也恨曹川。
我不似余将军,身后有晟、瑜二王撑腰,我只身一人,所受之苦你未曾想过,即便后来招得了阿白做半个徒弟,但我已茕茕孑立惯了,思来想去,只能给他取做白姓,告诫自己,勿忘白家之难,也勿忘我爹之过。
没错,同将军一般,我也恨我爹,所以离了京城我便改随了母姓。但同时,我也恨他曹川。他来了便走,带回了白家没落,以及于他而言的伟功一件,可这伟功背后,却是无数无辜之我的无奈。
我早已看惯了世事多艰,深知笑脸迎人可免去多少麻烦,也惯会伪装。平日里温和好说话也好,与人为善也罢,都只是我用来谋生之法,若早些年,没了这谋生之法,我只怕早已随母亲去了。
所以,如今的我,与其说是带着伪善的面具,倒不如说,这本就早已与我的骨血合而为一,这,本就是最真实的我。
我既恨他,那便不会委屈自己、劝着自己不去恨,毕竟,平日里脸上的伪装都已经够累了,我为何要让自己的心也戴上面具?
我就是要让死丁之士不再信他、让营中军医怨他,让他有过,让他难得军心,让他……被踢下统帅之位。
我既恨他,只要我活着,那终有一日,我要杀了他,多久,我都可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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