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可见只要是活着,没有不烦的,我又何必过于自苦?横竖哪天我两腿一蹬,也就没的好烦了。
这样开解自己,朱元璋觉得好了许多,抬头看何当归时,生出两分怜惜之意,又见她言谈举止中自有一种大气要强,清品气度,既不像多数小家碧玉的怯懦拘谨,也不似那些大家闺秀的造作矫揉,很顺他老人家的眼。方才何当归摸眼珠的那一幕,他也看见了,当时她面纱遮脸,只露出一双冷淡如湖水的眼睛,柔中有刚的气劲,平白让他想起一个多年没想起的人来。对那个女人,他当年恨得咬牙切齿,现在再想起来,却十分怀念……
何敬先却仍揪着何当归不放,觉得她哪里不对劲,半讽半刺地笑道:“小娘子,你从前在乡下难道是住在屠户家里,连人眼珠子你都敢抓,真叫人刮目。”
何当归垂头无声一笑,平静地回答:“我没有那么好福气住屠户家,那座庄上只有张屠户一家能天天开荤,杀完一头肥猪,好肉拉去贵人家里卖了,下剩的猪杂够他们吃很多天。虽然只一些富人瞧不上眼的猪下青、血豆腐、猪皮,可在我们眼里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顶级美食,因此我小时候经常跑去他家门口看杀猪,看得久了就不怕了。”
她这番话又是贴合朱元璋他老人家心意说的,立刻就引起了共鸣。老年人常忍不住回忆往事,譬如朱元璋自从上了年纪后,最常谈起的就是他当年家里揭不开锅,沿街乞讨的那段故事。每次吃着山珍海味,他还总爱回忆有一回饿晕在一家农户门前,吃了那家一碗神仙汤,也不过就几根菠菜几块豆腐,在宫里的御膳房中就吃不出那个味儿来,你说奇怪不奇怪?
至于何当归说的看屠户杀猪,朱元璋小时候也有过类似经历,更信了何当归绝对在农庄上长大的,先前对她的几番怀疑都消除了。一样水土养百样人,怎么就不许贫贱人家养出一个出挑乖巧的女儿来了?
此时清园外围的下人来报,说知府公子留在清园外的兵丁,跟那些难民厮打起来了。
朱元璋本来就心绪不宁,现在又听说了难民暴动的事,心里就更糟乱了,刚要派人去察看,却见一名蓝缎子小厮穿着的年轻下人走过来,恭恭敬敬地跪了,埋头回道:“奴才给圣驾请安,外面原不是什么大暴乱,只因我家娘子昨日散了面饼和冬衣,难民十分感激,商量着说来谢谢她,还给她做了个长生牌位,捏了泥塑雕像,说要带回村里去供奉。谁想一到清园门口,就见官兵明火执仗的,一副抄家的架势,难民们不干了,这才闹腾起来。”
朱元璋听完之后,颔首问小厮:“朕听你说话口齿清晰,也懂得拜圣驾,你是这园子的管事?”
小厮答道:“小的是七公子的亲随,名熠彤,前些日子跟主子出门去了北方,今天小的先一步赶回来,是为了打点清明节祭祖事宜,听说园子里迎来了圣驾,怕别人不懂得回话的礼仪,这才自荐过来。”
朱元璋边听边点头,思忖着,这个孟何氏是个贤淑有德的女子,气派也显大度,最重要的是,她施恩于难民,难民也感了她的恩。倒叫韩放从从中间插了一脚,弄得本来就有怨言的难民更仇视官府,更加埋怨他老人家了。可他老人家也有难处哇,国库永远是瘪的,银子永远是不够使的,他就是一文钱掰成两文花,照样有遍野的饿殍。最可恨的就是那些贪官,饿死百姓,愁死皇帝,只喂肥了他们……
该惩罚的要惩罚,该奖励的须奖励,这样一方面能平息民愤,另一方面,难民都把她塑成娘娘,供进庙宇里去了,倘若不收进他们老朱家的名下,那这么一个野路子的娘娘,时间久了不就成了精怪了?收她入皇室,那么她的那些美德和善举,不就变成了皇家的善举?
想到这里,朱元璋再也不作犹豫,将今天早上就提起来的收孟何氏做干孙女的事重提了起来,早晨不过是一时兴起,随口一言,他那时都没打算道出自己的身份,认孙女也就是说完就抛到脑后的小事。
可现在他却是真的萌了表彰功臣孟家的女眷何氏的心念,先叫了大内侍卫中的其中一个提笔记个草卷,才沉声宣旨道:“孟何氏,与朕一见如故,还做了几件很合我老人家心意的事——阿、阿嚏!”这时,清园的冬衣姗姗来迟,披在了万岁爷的龙躯上,于是他接着说下去,“朕家的老四朱棣家,生的几个孙女都太硬气了,没有一个像女孩儿家的,老四从前就跟我说,他想要一个乖巧可人的女儿,而今日既有这个缘分……孟何氏呀,你就认老四当爹,认我老人家当爷爷罢。”
☆、第508章 受封清宁郡主
更新时间:2014…01…11
第三天晚间的时候,就有册封的旨意下来,封孟何氏为正四品清宁郡主,封孟瑄为仪宾,赐住清宁郡主府;封生母蓝氏为四品恭人,表彰孝徳。何当归叩谢之后,留宣旨的公公吃茶,对方推了事忙,于是她让下人将封好的红包给那公公,对方掂了重量,笑逐颜开地下去了。
“蓝氏?”青儿研究着金黄灿烂的圣旨,先纳起闷子来,“难道是他们打拼音的时候打错了?可拼音是民国新文化运动的产物呀。小逸,他们是不是把你娘的姓名给搞错了,要不要拿去让他们改一改?”
何当归含笑答道:“古往今来没听说有退圣旨回去改的道理,蓝氏是我上次见聂淳时,我与他计议定了的名姓,为的就是让娘改头换面,新活一回。还有,罗家姑太太罗川芎,在官家户档上是已婚配的妇人,就算聂淳帮她办妥了和离,那她也不是待字闺中的那一类了。依律法,诰命夫人受封后不能改嫁,否则就要被褫夺封号,议处罚银。”
“怎么还有这么可恶的事?”青儿撇嘴,“男人当官就能三妻四妾,女人当个诰命,就得一辈子捧贞节牌坊?”
何当归点头叹息道:“这是自然,但凡官员之正室才能受封诰命夫人,领一定数目的俸银禄米,等那官员死去,皇帝肯给他夫人钱财,帮他养家活口,当然是看在他从前兢兢业业的份上,若他夫人倒守不住改嫁了,那皇帝册封诏书上的‘贞徳’岂不成了一句笑话?其实,如果我娘在受封前就嫁了聂淳,那这个就不碍了,因为她这个情况特殊,宋朝也有可比照的先例,没有说母凭女贵,反而拆散母亲配偶的道理。我只是怕他们那边还别扭着,不赶快给我娘弄妥‘扬州蓝氏’的身份文牒,速速签下那份婚书,甚至,娘可能现在还没跟何阜和离……也不知娘她现在怎么样。”
青儿同情地拍了拍她,安慰道:“上帝关了你的一扇门,就会给你开一扇窗,虽然你两个爹没良心,娘也不负责任,可你生的美丽又聪明,还嫁了个帅老公,算是补偿了。对了,你是正四品,那孟瑄的‘仪宾’不也是正四品了?他当将军时是几品,跟你一起升迁了吗?”
何当归微微一笑,为青儿扫盲:“公主的驸马和郡主的仪宾都是虚衔,几品都不当真,有些俸禄也都算在公主、郡主的账头上了,夫妻俩领一份俸禄。孟瑄的军衔,我倒真没细算过,不是从五品就是六品,在军中只按‘将、帅’论上下级,倘若皇帝让一个九品的掌帅印,那九品官也能调动四五品的。”
两人正说着话,分享着何当归受封郡主后的喜悦,突然听到院子里乒乒乓乓响成一片,二人对视一眼,出去察看,只见院中央一蓝一白两道光影纠缠在一处,一会儿跑天上去,一会儿又落地上来。青儿还没反应过来,何当归却已猜出,那是两名高手在交手。但见他们之间也不互通言辞,就是闷着劲的打,虽然打出来的招式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可却不带半分杀机,甚至还有一派赏心悦目的优雅。
奇怪,那是什么顶级高手,一下子竟冒出两个来,还跑到她家院子里比武?何当归偏头问青儿:“前天,段晓楼他什么时候走的?”
青儿答道:“他扛我出来的时候我就醒了,只是我吓得不敢回去,就放弃了继续参观朱元璋,让他送我回水谦居来。到了这里,我想多探听点他的情况,就留他喝茶聊天,然后我们就聊了一下午,直到你回来之前五分钟,他都还没走呢,我也不知道怎么一转头他就没人了。”
“整整聊了一下午?”何当归十分诧异,青儿和段晓楼?感觉怪怪的,不由问,“你们聊些什么?”
“聊人生理想。”青儿一本正经,让何当归一时无言。
这时,天上的蓝白两道影子在空中定格,何当归和青儿举头仰望,蓝的是段晓楼,白的是……孟瑄?孟瑄他回扬州了?不是要去青州两个月,怎么只走了十天又回来了?难怪熠彤也回来了。
青儿冲空中那两位高大如神祇的俊美男子挥臂,呼叫道:“别打了~~都是自己人!孟瑄,你再打架你老婆该生气了!段晓楼,你怎么在别人家做客还打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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