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人都是见微知着的,高品这几日好似被架在火上烤,弘德那边根本没有表态,这才让他彻夜难眠。
端坐书房,看着满屋的古籍书画,高品心一狠将怀里的印信掏了出来。古来只有人花钱买官,可事到如今,他竟成了花钱辞官的第一人。
“大人,沈次辅到了。”长随轻声叩门,传话道。
沈谦换了身月白直裰,外头搭了黑色斗篷,看起来倒是有鹤之形。未听到高品的声音,他倒也不着急,只站在一旁安静候着。
过了片刻,才听得高品道:“快请沈次辅进来。”
木门推开,里头的香炉就传来暖烟袭人,上好的银丝炭在屋中燃着,地砖上还铺着柔软的地毯,偏偏颜色灰白干净如新,一看就是要每日更换打理。
“这还是你头次到我家中来,快坐吧。”高品依旧是往常那般,和善坦然的模样。
沈谦作揖问安后,才坐到一旁太师椅上,道:“不知大人今日让下官来,所谓何事?”
高品但笑不语,只低头碾茶温杯,又用沸水冲茶出汤,再经公道杯将茶汤倒入品茗杯中,动作文雅,一气呵成。
沈谦接过品茗杯,雨过天青的汝瓷里,散发一阵清雅幽香,叹道:“难怪前朝杨万里曾写下,春风解恼诗人鼻,非叶非花自是香这样的佳句,往日下官不懂,今日在大人这里才算略知一二。”
高品喝了口茶,才答道:“沈次辅说笑了,沈家是浙江名望,你若弃了那些西蕃茶,自然有喝不尽明前茶。”
“下官是粗人,一直觉得茶不过是解渴之物,若是无茶也可只用白水。”沈谦将茶杯放到一旁,不再多言。
“沈次辅是聪明人,老夫就不与你兜圈子了。”高品起身将书桌上的印信交给沈谦:“这是我放在通汇钱庄的一百万两银子,算得上是半生心血,如今悉数归于国库之中,以做明年赈灾之用。”
沈谦接过印信仔细端详:“原来这钱庄还有用和田玉做的印信,今日到大人这里才知自己平日孤陋寡闻。”
透过窗外的日光,那印信散发着温润光泽,哪怕是不懂玉的人,也能看出是上层质地。
“老夫如今已过花甲,功名利禄犹如尘烟,今日与沈大人难得私下小聚,有句话还是想以过来人的身份送与你。”高品虽看着年迈,但双眼却无浑浊,一字一句道:“若是做人自然是要做圣人,可做官还是要有些瑕疵才好,须知身居庙堂之中圣人只有一个,你若要去抢着做,必然是万劫不复的。”
沈谦起身作揖,恳切道:“下官受教,只是……下官没有做圣人的资格,下官是平凡之人,自然是有瑕疵的。”
高品听得这话,瞳孔微缩,脑海里一闪而过沈谦这些年来的宦海历程,他能这般告诉自己,必然皇上那里也是知道这瑕疵的。
摇头叹息道:“同朝为官,老夫竟然对沈大人一无所知。”
“若大人无其他事交代,下官就先告退了。”
闻香品茗本是古来文人推崇的雅事,高品在沈谦离去后,看着香炉里的轻烟婀娜摇曳,耳边好似还回荡着沈谦最后说的话。
“自太祖废除各地朝贡茶后,举国上下都以沦茶为主,高大人身为内阁首辅,还是莫要忘了纲常才好。”
孟丽娘今日唤了窈娘去屋里说话,看着她面容白皙,虽未施粉黛却有西子捧心之娇弱。
明明还因沈循的话有些替窈娘难过,可眼下却因嫉妒上头,漫不经心道:“快到年下,你这穿戴还是鲜亮些好。”
窈娘听得她这番话,眼里闪过一丝冷意,垂眸称是:“妾知道了。”
孟丽娘这才说了正事:“上月十五大雪封山,耽搁了老太爷的日子,母亲让我知会你一声,收拾好行李,明日就动身去报恩寺替府上添香油。也不急回来,十六那日大少爷要亲自接你出去热闹呢。”
“二夫人可要同去?”窈娘问道。
孟丽娘淡淡道:“二婶如今大病初愈,还是不要出门受累的好。”
见窈娘低着头似还有话要说,孟丽娘神色已倦怠,还是耐心问道:“你可还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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