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多么自珍自爱的一个儒生,此刻却被人落进这么一个丑陋肮脏的地方!不知道他的心里是怎样的难受和痛楚!
“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我摸着他额头的一道伤痕,拿起手帕给他轻轻擦了擦,眼角不由得湿润起来。
“没有。我还好。你不要担心。”方云笙紧紧的攥住了我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低下了头。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
我忍不住滴下泪来,拥到他的怀里。
“不是你的错。这一切,都是我甘心情愿的。”方云笙沉声道。
甘心情愿。他的半生里,固然有过退缩,有过放弃,有过纠结和不舍,但是命运自然而然的走到了这一步,焉有可悔、可恨的地方?无论当初还是现在,他唯一不会放弃的就是这四个字。
——爱到深处,便是情愿。情愿为你做很多事,情愿放下一切为你,哪怕不能成功,也情愿妥协受难;哪怕不能共度一生,也情愿风雨兼程。
也许正是他始终如一的甘心情愿,如泰山一般定在我的心房,是折磨,亦是力量。
他看着我,忽的张开双臂,紧紧的拥我入怀,许久,才缓缓说道,“槿初,我只求你一件事。”
“——是不是让我帮你照顾孩子?”
一看到他的眼神,我就猜出了他心里要说的话。也许这便是李商隐所写的“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吧!只可惜,我们的灵犀七年未触,今日还能相通,反而更让我感到痛心。
“是。槿初,我相信你,你一定可以帮我做到的,让我的孩子平安长大。如果我出不去了——”
“不会的。”我情不自禁的抵在他的胸前,祈求着不要让他说出来——因为我不想听到这样的话。
他活着,固然不能和我在一起,却仍然以一腔热血暖着我;如果他死了,我的世界将跌落谷底,永无白昼。
如将我心变你心,始知相忆深。这句话,对于我和方云笙,是通用的。
这七年的时光里,我奔到异国他乡,是为了忘记他,可是从来没有忘掉过;他呢,纵有多少身不由己,但在此刻,他的眼睛已然明白的告诉我,他也从来没有忘记过王槿初。
不多时,狱警来敲门了,催促我离开。
“我一定会想办法的——等我。”我向他祈求道。
“可是,我已经画押了——”方云笙掰开了我紧抓着他的手,痛声说道。
我的手再次扯住他的胳膊,他的袖子翻出了一角,这一刻,我才看到一条条清晰得可以见到淤血的伤痕。
“他们用刑了?他们用刑了!”
这时狱警已经走过来,就要蛮横的“请”人了。
方云笙把我推出来,“告诉麟元,不要为我受制于人。替我照顾文涓和孩子就够了!”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永远有着大丈夫的秉性,永远负着极强的责任心,对家庭,对妻儿,对大哥,对我。
“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求你等我!”
走出牢房的那一刻,我已经看明白:元存劭如此精密的打算盘,一面挟制方云笙,一面钳制我和大哥,为的就是王家的钱,顺便给他弟弟一份送上“厚礼”。
提出这份厚礼,并非因为元存劭对他的亲弟弟多么好,而是因为借此可以要挟王家、刁难大哥,将王家变成他手中的橡皮泥,任他捏,任他整——终归还是为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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