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若婷拾阶而上。
殿前的门槛被拆除了,想必是方便荀慈轮椅进出。她抬手贴上陈旧的雕花殿门,犹豫了一下,才将其推开。
“吱呀——”
殿门开启。
微弱灰暗的光线中,高悬金匾、青铜香炉、红木几案……熟悉的陈设悉数映入眼帘,往昔的记忆亦如潮水漫上心间。
下一刻,她视线落在大殿左侧,赫然苍白了脸色。
尸体。
全是尸体。
横七竖八被扔了一地,腿迭着手,手压着头。有徐媛、有十九,有每一个她面熟的同门师弟师妹……尸体一剑封喉,干脆利落,只有丁点儿血迹沾染了洁白的青剑宗弟子服。
楚若婷如遭雷击,怔立在原地。
她揉了揉眼。
视线扫过昔日同门的尸体,遍寻不着那人。她这才注意到徐媛仰躺的尸首旁,还置着一个圆肚大陶瓮,瓮口遮着一块灰色布帘。
楚若婷动动神识,就能看清瓮里是什么。
可她不敢。
她竟然不敢。
楚若婷缓步走过去,立在瓮前。半晌后,她才颤抖地伸手,“唰”的一声扯下布帘。
荀慈果然在里面。
他脸上不复温和的神情,而是被人抠去了那双温和的眼,脸上兀淌着两行血泪。齐肩斩断的臂膀和双腿血肉模糊,只剩躯干静静装在污秽的瓮中。
许是阴雨的傍晚光线太昏闇。
楚若婷眼里模糊不清,一片混沌。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倏忽间,脑海里闪过青涩时,海棠树下的谦谦君子,白衣负剑。
她怨了荀慈好多年。
怨他蠢,怨他笨,怨他软弱又愚善。
她的人生早已重新来过,所以她斩断前尘往事,不想再和青剑宗的一切有染。
但是,她惟独没想过有朝一日,青剑宗会被灭门,惨烈至此。
楚若婷扶着瓮身,半弯着腰,像被硬生生挖走了心,空荡荡的发痛,痛到她根本无法喘气。
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下定决心不要和青剑宗有瓜葛,为什么在看到他们惨死后,会痛不欲生呢?
楚若婷踉跄地退后两步,望着陶瓮,眼中一下就涌出了泪。
她活了两辈子,爱恨皆起于青剑宗,止于青剑宗。
在这里,她度过了肆意张扬的年少时光,有父母疼爱,有同门弹剑作歌,有荀慈清莹竹马;她亦在这里,遭遇过最痛彻心扉的悲苦寥落。
青剑宗不是王瑾一个人的,其中有她父母多年心血!
正因为看得太重,所以才会极度憎愤。
直至今日看到同门惨死,她才明白,自己始终无法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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