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沈谦的话,弘德心口一震,起身道:“你说得什么话,什么生死一线。有朕在,即便当初公孙贺那般强势,也不敢动你分毫。我看如今这些,更是不足为惧。”
“皇上心里也明白,当初跟着公孙贺的人里,多少在暗处是高品的人。朝廷百官,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盘根交织,不到最后一步是看不清的。”沈谦感叹道:“皇上之前不愿动高品,不就是因为这桩缘故”
弘德说是不愿辜负师生情谊,可皇家自古无情,就算是亲生骨肉也难免落得手足相残。
“可皇上也知道,江南税赋再这样下去,怕是明年收秋粮时,连今年的大半也达不到。长此以往,江南百姓官员只识高家,不识皇家。因此才将臣当作破开这道口子的剑罢了,新政若成皆大欢喜,若是不成,皇上盛怒之下,难免不会杀人见血,震慑一番。”
弘德见沈谦将他的心思都说得明白,只能干笑一声道:“知朕者,若怀也。朕也是想看看这些勋贵士绅,到底有多大的胆子,多大的底气。”
弘德念着沈谦的字,想起了年少之时,哂笑道:“朕虽想要卿做一次利剑,却舍不得旁人夺了你的命去。”
他说罢,食指骨节对着椅背扶手敲了两声,就见大殿之中忽有一道黑影闪入,那人进来就对沈谦低头道:“属下自今日起听命于首辅。”
“你身边跟着的青竹,还有那个青松,就算联起手来,也不是鸣鹤的对手。”
沈谦藏在袖中的食指掐了掐虎口,道:“看来皇上也早算准了臣会来借人了。”
“知若怀者,朕也。”弘德笑道:“郭俊臣那里抓人破案还算得力,若要将你那娘子送到杭州,怕是吃力。朕再抽一队金吾卫护她,如何”
沈谦听罢,深深作揖道:“多谢皇上,皇上提携臣之恩,臣无以为报,必然鞠躬精粹,死而后已。”
“莫要再说死不死的话,朕是为了你,可又何尝不是为了这把椅子。”
他虽笑着看沈谦对自己弯腰低头,可心头也感慨,自古出情种的人都是富贵人家,普通百姓忙着生计,哪里还有心思赴汤蹈火在情之一字上。能陷入其中的人,自然是什么也不缺乏的,故而才能彻底投身于爱欲之中。
只是弘德从未料到,沈谦竟然就是这样的情种。他曾经还担心过沈谦将来未必不会成为下一个公孙贺,若真到那个地步,他必然提前为自己的后代了却这个隐患。
可事到如今,他知道自己想错了,当年在西湖泛舟,能将鸥鹭忘机弹得那般出尘的人,就算到了朝臣顶峰,依旧还守着本心。
弘德深知他送了窈娘去杭州,将来早晚也要过去的,君臣缘分怕是不会太长久了。
只是这些话两人皆没有开口谈起,如今也不是谈这个的时候。
“许久不曾听卿弹琴了,今日朕为了做到这步,不知卿能不能为朕再弹一曲”
果然不出弘德所想,九霄环佩在沈谦的手中铮铮作响,那曲子仍然是鸥鹭忘机,曾经这曲子里是超脱世俗的洒脱淡然,如今更像是一对白鹭在空中翱翔,添了相思情意,连那故事里在俗世观望白鹭的渔夫,也不禁羡慕。
待到一曲终,弘德睁开眼道:“每每听卿弹奏,朕就对当年松云大师收你为徒,却不收我之事释然,朕身在世俗之中,哪里能参悟这世外的奥秘。”
“皇上过誉了,师父知道皇上身份贵重,这才不敢收徒。”沈谦将九霄环佩轻放到一旁,起身道:“臣先告退了,夜里除夕宴再进宫来。”
若是过去,沈谦必然是要等到宴会后才回去的,弘德将他的私印拿出,又在信笺上压了一处,这才递给沈谦道:“卿实乃情种,朕自愧不如,可惜这情形朕不便为你赐婚,唯独送你与那女子这纸宝印,将来若你老母发难,你也有个依仗。”
沈谦收好信笺,又是深深一揖:“臣替臣妻多谢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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