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不能下床、不能移动,除了在床上等死什么也做不了的枯骨。
太恐怖了,燕鸥害怕地闭上了眼,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季南风赶忙过去帮他擦眼泪,又把他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哄起来。
季南风身上淡淡的香味,永远都是燕鸥最好的安神剂。在他的臂膀里,燕鸥很快找回了安全感,被疲惫拖曳着,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但化疗这样的事情,总不会让他好过。
他大概只在季南风的怀里睡了不到十分钟,又皱着眉爬了起来,这回他明显感觉胃里没什么东西能吐了,但还是忍不住趴到水池边,吐出一口苦水来。
季南风扶着他,想关注他的情绪,但很显然,他这一次醒来精力差到连情绪都没法有了——他只是无力地对着水池发懵,然后半句话都没力气说,就又被季南风抱回床上。
呕吐、瘫倒、昏睡、惊醒、呕吐……燕鸥一整个晚上就在无限循环这个痛苦的过程,季南风着急地询问医生,那边给的结果却是,呕吐是正常反应,输液前就已经给他打过止吐针,但看起来效果并不明显。
再到后来,燕鸥连睡都睡不着了,明明身子疲倦到了极点,却只能在频繁的生理反应下,无奈地睁着眼,一边叹气,一边抵抗着强烈的不适。季南风看得心疼,又实在没有更好办法,只能一直帮他按揉手臂上能止吐的内关穴,希望能好一点算一点。
在这层楼里,遭受痛苦的永远不止燕鸥一人。在他零星的清醒时间里,灌进他耳朵里的,除了季南风温柔耐心地安抚之外,只有一遍遍无孔不入的呻|吟、哀嚎、哭泣……
昨天他做基础检查的时候,就和一个大哥聊过天,说他的父亲化疗之后整个人直接不行了,说是后悔,至少在化疗前还有个人样。
但他又听另一个姑娘说,她已经是第六个周期的化疗了,生存期比预计已经超出了好久,说化疗是她做过最正确的选择。
此时,燕鸥无力地躺在床上,胃里反酸烧得他胸口难受得要命。
他不知道该怎么劝服自己,接受化疗是一件对身体好的有益的事,他只知道,至少那瓶药水吊进自己身体里之前、在自己吃下那粒胶囊以前,他还能好好地跟季南风聊天,吃季南风喂给他的牛排。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他再也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的坚强勇敢了。
这个折磨的过程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呕吐的反应要好一些,但是浑身都没有力气,头还昏昏的,全身开始发冷,早餐更是一点儿都吃不进去。
季南风帮他换了床厚被子,给他喂了点热水,念他之前一直在追更多小说听。念完了最新章,又覆在他的耳边,单方面地跟他说了很多话,从认真的到好笑的,想起什么就说什么。
燕鸥蔫蔫的不想开口,但季南风说的每个句子他都听到了心里——他太喜欢听季南风跟自己讲话,永远慢慢的,温柔又有条理,不论什么时候听,都会让他感到安心又舒服。
他握住了季南风的手,轻轻用指腹摩挲着他的指关节,终于在辗转反侧了许久之后,季南风掌心的温度驱散了寒意,遭了罪的可怜小鸟再次昏睡了过去。
季南风看着他眉头紧蹙的睡颜,心也跟着碎了满地。
中午,燕鸥的化验结果出来了,白细胞下降得厉害,不得不打了升白针。
这一针下去,副作用倒也很快就来了。好不容易睡着的人,硬生生被全身上下的疼痛扯醒了。
“肌肉疼,骨头疼,胸口疼、腰也疼……”燕鸥病恹恹地躺在季南风的怀里叹气,本来扎针都害怕的家伙,此时被各种各样形色各异的痛感惹得没了脾气。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忘调戏一下季南风:“就跟我第一次跟你上完床的感觉是一样的。”
季南风猝不及防地笑起来,问他:“我有这么猛吗?”
燕鸥苍白地举了个大拇指:“你就是这个。”
很快,比上床更猛的后劲儿接踵而至。下午,燕鸥就开始发起烧来,但他却没法安心躺着,因为新一轮的频繁呕吐又开始大驾光临了。
这一次,全身上下所有的不适像是约好了一起来似的,一股脑儿把燕鸥直接整蒙了。他脑袋嗡嗡地发白,眼泪更是控制不住地疯狂往下淌,有一瞬间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死了。
“好、好难受……”他颤抖着缩进季南风的怀里,咬着牙忍了好半天好半天,这才气若游丝道,“老婆……我要坚持不住了……”
一听这话,季南风眼睛又忍不住红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拔掉他身上的针管儿,抱着他一走了之。
这他妈不想再看他受罪了。
化疗的这几天,燕鸥喝不下一口水、吃不进一粒饭,闻到一点点饭菜的味道都狂吐不止,季南风准备的满满一手机菜谱更是无处安放,更糟糕的是,燕鸥似乎对升白针不太敏感,一顿副作用熬下来,白细胞水平还是低得吓人,身体的免疫功能几乎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高烧不退,还开始止不住地咳嗽。
医生也拿他的状况有些头疼,如果白细胞再低下去,化疗就要被迫暂停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燕鸥反而悄悄松了口气,经过这几天的折磨,他甚至觉得脑瘤带给他的痛苦也不过如此——没有什么是比当下更难熬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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