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震捡干净夏冰头发上的碎屑,看她几绺头发湿了贴在脸上,想顺手帮她理一理,可他刚一碰到她湿润冰凉的脸蛋时,夏冰就立刻朝旁边跑开了。
“那个,快走吧。”夏冰含糊地说着,自顾自地朝前走去。
祁震看见夏冰脸上微微泛起的红晕,淡淡一笑,默默跟在她身后。
这公园名字虽然叫兰园,但其实是由多个品种的花园组成,而冬天景致最佳的,就数梅园了。夏冰从小到大来过兰园不下百次,因此几乎是下意识的,她一路从主路上岔到梅园里来。
梅园里阒寂无声,只偶尔有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飞过,园子里由鹅卵石铺成的小路被白雪覆盖,干净得连一个脚印都没有。
夏冰刚踏进园子,就闻到一股浓郁得近乎发苦的香气。她连忙四下里去看,果然,纤细油亮的枝干上,洁白柔软的新雪下面,盛开着一簇簇小巧玲珑的腊梅花。
“梅花雪!”她惊喜地叫了一声。
祁震跟上来,一进园子就被香气熏得捂住了鼻子。
“什么味儿,这么浓?”
“腊梅花的香气。”夏冰道,她欣喜地看着满园盛开的梅花,激动得不知怎么办好,徘徊几步叹气道:“哎,好可惜!”
“可惜什么?”祁震皱了皱眉问。
“早知道应该带个瓶子来,这么多花能弄不少雪呢?”夏冰踮脚朝园子深处密密麻麻的梅树望了望,无比惋惜地又叹了口气。
“收集这雪有什么用?”祁震有些不解。
“把这梅花雪埋在地下,等夏天取出来,加上薄荷冰片,能提神醒脑驱蚊止痱。”夏冰一脸认真地答道。
“有这么神么?我怎么没听说过?”祁震哼笑一声,好奇地盯着夏冰的眼睛。
“反正,就是这么说的!”夏冰微红着脸避开祁震的目光,从最近的一簇花朵上捻下来一些雪片放在手心里,片刻之后,那点莹白就融化在她粉嫩的掌心里了。
祁震见夏冰恋恋不舍的样子,道:“真想要,下午你再过来一趟,拿瓶子装点回去好了。”
“下午?”夏冰抬头望了一眼天空金光四射的太阳,“你看今天天气这么好,这雪不到中午恐怕就要化了,哪儿还撑得到下午啊?”
“那就等下次。”
“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碰上了!”
“每年不是都会下雪吗?”
“可并不是每次都能碰上腊梅开花呀!”夏冰眨了眨眼睛道:“其实能恰好下一场不大不小的雪,又正逢腊梅盛开,是很难很难遇到的事呢!”
“呵,能有多难?”祁震不以为然地问道。
“我小时候,奶奶给我在院子里的地下埋了一坛雪水,就是这园子里腊梅花上面的雪。我奶奶说那一年天旱,等了好几个月,才等到那一场大雪。雪下了三天,头一天地热,雪下得小,时断时续的,第二天大风降温,雨雪交加地下了一天,第三天地面都冻实了,就下了一整夜鹅毛大雪,然后早上的时候天就放晴了。她那天早上带着我姑姑来兰园烧香,说路过这个园子,闻到香气冲天,她们惊奇地进来看,发现所有的腊梅花一齐开了,那景色都把她们俩看呆了,还是姑姑说这雪都染香了,不如带点回家,她们才找这园子里的住户借了个陶罐,然后弄了一整罐的雪回去,呵呵,奶奶说,那天上午,她和姑姑几乎要被这里的花香熏晕了呢!从那一年起,每到夏天我奶奶就给我从地下取出来一小瓶当花露水用,直到我差不多十岁的时候才用完。后来,我们每年下雪都来看,可一次都没再遇到,不是花还没开,就是已经开败了,有时候勉强对上时间,但化成的雪水要么太脏不能用,要么是当时看着还行,放到夏天又变了颜色或者味道的,总之到现在也没弄成。”夏冰说到这里轻轻笑了,“我以前都不信她们说的话,觉得平时见到的腊梅花那么小,味道也淡,怎么可能香气冲天,没想到今天真的见着了,看来真正稀罕的美景真是可遇而不可求呢!”
祁震听完挑了挑眉,顺着夏冰的视线向整个梅园放眼望去,景色果然难得一见,雪后晴空碧蓝如洗,初升朝阳霞光万道,满园密密麻麻的梅花与新雪相映成趣,再加上大雪过后洁净凉爽的空气中涌动着的浓郁幽香——可遇而不可求——他暗暗琢磨着这句话无意中回过头来,心有灵犀一般,夏冰也恰在此时对他回眸一笑,他忽然心有所动,说不清那种感觉,像是害怕得到,又像是已经失去。
“这里太美了,咱们还是别进去了。”夏冰笑着对祁震道,她不舍地望着那雪后初霁满园花开的绝美景致,小心地退回到园子外面的石板路上。
祁震从怔忪回过神时,夏冰已经走远了。
青石小路的尽头是一条相对宽敞的水泥路,路旁有一条人工开挖的景观河,河水蜿蜒围绕着用河里的泥沙堆积而成的假山,据说这河与山已经有一两百年的历史,因此假山上早已郁郁葱葱长满了林木,反倒像极了真的。那假山原本只是个景观,孤立在河水中央,后来不知是谁修了一座吊桥连通假山与河对岸的水泥路,于是年节时候游客们就又多了一个去处。夏冰一向不喜欢热闹,所以,每次看到有大批游客在吊桥上穿行,都只是看看,一次也没上过这吊桥,可今天,园子里空荡荡的,夏冰看着那悬在河面上的软桥,也有些心痒起来。
“我到对面看看。”她知会祁震一声,就一路跑跳着上了吊桥前面的台阶。
吊桥的桥面是由木板铺成的,没人扫过,上面积着不少白雪,夏冰刚一脚踏上,桥面就瞬间朝一边倾斜起来,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失去重心摔倒在桥面上,如果不是有铁链绊着,几乎要掉下桥去。祁震三两步跨上台阶,眼疾手快地从背后拽住她,脱口责怪道:“你没走过啊?怎么敢在吊桥上迈这么大步子?”
夏冰扶着冰冷的铁链好不容易站稳了,也吓得脸色煞白,她从前只是看别人走,貌似很轻松,没想到自己上来竟然连一步都走不了,只好尴尬地对祁震老实答道:“我没想到桥上这么滑。”
祁震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暗暗抱怨这么冷的天也能把自己吓出一身冷汗来,缓了一会儿才无语地问夏冰道:“还要走吗?”
夏冰抱住铁链,本以为祁震又要教训她,没想到等了半天他竟然问自己还走不走?于是有些绷不住笑地点了点头。
祁震看夏冰笑得没心没肺,叹了口气,一手抓住铁链,一手死死拽住夏冰领口道:“往前,一点点走,保持平衡。”
夏冰点头,小心翼翼地转过身,一步步朝前挪去,她慢慢发现其实掌握平衡了以后,这条软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走。夏冰走到桥中央停住,探头朝桥下碧波荡漾的河水望了望,还不忘回头看了一眼,祁震却一脸紧张地盯着她,“往前看,别回头!”
好不容易踏上河对岸的那一刻,两个人同时松了口气,夏冰咬住嘴唇朝祁震笑,祁震却冲动地想要使劲揉揉她的头,然而到底还是没动手。
假山上的台阶有些年久失修,许多地方缺失不平,祁震这次走在前面探路,尽量避开陡峭的地方,夏冰没想到平时看着不怎么高的假山竟然这么难爬,不好打退堂鼓,只好一路上手脚并用,好在山不高,半小时以后两人就到了山顶最高处的凉亭。
夏冰喘匀了气,站在亭子里手搭凉棚朝四周遥望,她第一次登上这座小山,不知道这里的景色原来这么好:雪后初晴,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山下各个园子占尽地形,错落有致,所有的建筑与植物上都覆盖着一层细腻平缓的白雪,“真是太美了。”夏冰惊叹着,不自觉地朝亭子边上迈过去。
“小心。”祁震紧张地从背后抱住她,“别再靠边了,掉下去可不是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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