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体漆黑的小轿车像看到红布的公牛一般向着两个人直冲过来,林旸听到发动机声嘶力竭的轰鸣声,叫了洛渊一声,她什么也做不了,甚至不知道该让她往哪边跑,她只能叫她一声,然后感觉身子被人推了一把,后背被坚硬冰冷的东西擦过,将她抛了出去,她躺在地上头疼得厉害,耳朵里一片轰鸣,只剩下重物碰撞的闷响。
后来她忘记了这一段记忆,只知道自己又被车撞了,那辆车撞人时连刹车都没踩,明显就是冲着人去的,被波及的另一个学生当场身亡,她的父亲强行压下了这条消息,新闻报道上提到的都是另一个女生,提她如何品学兼优,如何不幸,如何可惜,林旸的名字连出现都没有出现过。
唯一可以算值得高兴的一件事,就是她的眼睛又能看见了,医生说是车祸里的那一撞恰好把压迫神经的血块移动了几毫米的位置,手术变得不那么危险,眼睛也就自然而然地能治好了。
林旸不知道那个男人是如何同自己不近人情的父亲达成共识的,兴许是还握着什么把柄,也或许父亲只是想暂时稳住他,他被从警察局里保释了出来,洛渊的父母也被父亲安排好,再后来,林家便倒了,金钱鲜血筑成的高楼大厦转瞬便倾颓败落,一枚小棋子的下落再没有人有心思顾及了。
再后来,她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
林旸想起来凌霄中学里那些奇怪的眼神,林家既然倒了,原来被压制的那些流言蜚语自然也都传了出来,洛渊的死被谈论了一阵,林旸的眼睛又被谈论了一阵,其中的联系大家也就心知肚明了。
所以地中海看到她时眼神那样惊恐,所以撞死洛渊的男人狞笑着想要杀她,所以洛渊能够感觉到她,那是她的眼睛啊。
(九)
洛渊回来的第二天,林旸在电视上看到了男人的死讯,她迟疑地瞪大了眼睛,发现不是自己眼花,新闻报道说男人昨天夜里驾驶着一辆货车撞破公路围栏冲了下去,被发现时人已经死透了。
林旸看了沙发上端坐的洛渊一眼,她应该也听到了,但却没什么反应,林旸知道自己不该怀疑,可心思却不听大脑的话,林旸安慰自己,意外而已,洛渊是谁,她只不过是个鬼魂,连身都上不了,怎么可能杀的了人?林旸觉得自己说的很有道理,时间一长,连仅留的那点怀疑也消失了。
转眼间林旸和洛渊已经在一起生活了一个月,她以前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家里突然多了一只鬼,竟然让她觉得无比安心,连林旸自己都觉得哭笑不得。
林旸又回到医院太平间守起了夜,她想攒钱买一架钢琴,虽然那间小居室里放不太开,把茶几和书架挪出去的话总能腾出位置的。林旸去守夜时洛渊也会跟着,林旸便觉得这一晚也不算太难熬了,小小的休息室里常常充满了欢声笑语,气氛变得更加恐怖起来。
林旸曾经想过把真相告诉洛渊,然而真正到了嘴边的时候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她不怕替洛渊偿命,那本来就是她应得的,但是她却不敢想象洛渊听到真相时的表情,她会失望吗,会后悔吗,会变得憎恶自己吗……
越是知道答案林旸就越不敢想,不敢说,她知道是自己太过自私,又忍不住地祈求幻想,她可以一直陪着洛渊,一辈子陪着洛渊,等到她死了,变成鬼也要继续陪着她,这样一来是不是能够稍微赎清一点自己身上的罪孽呢?
林旸今天出门时没有让洛渊跟着自己,她借口说外面阳光太烈,她知道洛渊是不怕光的,但如果让洛渊听到乐器行里的钢琴声,她就知道自己想买什么了。
林旸在晚上上班前赶了回来,这些天她不能让凌老头抓到一点扣钱的由头,回来的路上林旸忽然觉得有点冷,原来这个夏天已经快要过去了。
回到家时洛渊还老老实实地窝在她的沙发上,她似乎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小巢,林旸出去时她就安静地坐在这里等她回来。
林旸着急地从衣柜里拽了件外套,又从冰箱里翻腾了牛奶面包出来,招呼着洛渊往外走,“我们快走吧,再晚就该迟到了,那个凌老头可巴不得等着扣我的钱……”
“林旸。”洛渊没起身,只叫了林旸的名字,林旸看到她嘴角挂着浅淡的笑,声音轻的像是一阵风,“我们明天晚上去看烟花吧?”
林旸的脚步顿住,看了电视一眼,屏幕里正播放着枯燥无味的广告,看得人发困,她怕洛渊无聊,已经很久没有关过电视了。
林旸长久地看着洛渊的眼睛,说不出话来,纱布上的红色依旧淡淡的,像被眼泪晕湿过的眼眶。
“好不好?”洛渊偏着头又问了一句,脸上依稀能看到期待的神色,林旸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应下的,等反应过来时只能听到自己苦得发涩的声音。
“好。”
城市里的烟花都是政府和企业出资燃放,花钱是不用花钱,就是要提早去占位置,林旸第二天一下班就去占了位置,就站在第一排的栏杆前,她和洛渊看了一天的热闹,说了一天的话,好像总也说不尽,明明从前一个人的时候也没有这么多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她在说,洛渊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应她两句,她竟也觉得十分满足。
夜幕降临得比预料的要早,林旸站了一天总算累了,垂着头趴在栏杆上,远处的天空突然传来拖腔拉调的一声锐响,林旸听到洛渊在烟花的绽放声中唤了自己一声,“林旸,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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