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勉强能辨认了许久,只能看出对方属于北欧人的特有高大体型,性别却因此变得更加难以辨认,直到他在闪烁的紫色灯光的帮助下,发现对方拇指上有没来得及脱落的美甲片,在指尖点缀出残破的色彩。
女性。而且她指关节细窄,说明她是个出身优渥,鲜少动手做家务的女性。
除此之外,闻哲竟然看不出来其他任何了。毕竟囚禁能轻易摧毁让任何意志力不够坚定的人,激活所有的生存本能,泯灭属于人的全部。
至于契合主题的“朋友”,对于一个完全不愿意用语言来交流的人来说,更是无从谈起。
“囚犯”吃完东西后,终于获得了哭泣的力量,一路半趴着爬到门边,却又因畏惧门边的电击装置,只敢在距离门两米左右的位置停下,哭泣着双手合十,不断向房间外的人祈求怜悯。
但长期独自在这里的结果是即便她有什么想表达,也已经无法说出完整句子,只能说出零碎的单词。
“你把这个女人关在这里多久了?”闻哲无法从精神早已濒临崩溃状态“囚犯”上找到任何线索,只能移开视线,看向身侧谢藤。
“一个披着极具说服力外皮的新版旁氏骗局。”谢藤答非所问的回答之前关于“合同”的问题,同时视线还停留在“囚犯”身上。
“她原本是你的金融助理之一。”闻哲立刻猜出答案。
“她开始的确表现得非常忠诚。不过等到我跟她的观点出现分歧,她就背着我擅自做主。她很快就为自己的短见付出了代价,等到打量的利益损失后,她终于意识到继续下注也无法挽回,只能无差别的下手。”谢藤漫不经心道,“只要能赚到钱,填补窟窿,她连自己的雇主都敢下手。我也没想到她会用我的钱,去填补她损失的部分。反正只要她没有损失,她根本不在乎旁人损失了什么。”
这是谢藤首次愿意主动阐述前因后果,闻哲自然屏息聆听。
“而她之所以选我做目标,理由是我这样的人,跟他们那样‘本份的生意人’不同,手里肯定是都是不义之财。”谢藤说,“我觉得她或许忘了自己在欺骗别人的时候,至少应该准备好两口棺材。而不是自以为是当代罗宾汉劫富济贫,却没意识到她自己才是应该被洗劫的那一方。其实说到底,她只是不愿意承认我比她有远见,又憎恶比她有钱的非白人群体罢了。”
闻哲微微皱眉,谢藤仿佛已经知道他会在此时皱眉,几乎同时凑近了他,伸手抚摸他的眉心。
抚平皱褶后谢藤又重新拉开彼此距离,继续俯视“囚犯”,同时对闻哲说出诡异的话:“剔除掉他们对我有益的部分,他们就不再是我的同伴了。所以我才觉得‘案例’这个词非常适合他们。就像是一种完全独立的第三视角,有助于我剥离所有情绪。不是吗?”
剥离。闻哲敏锐地抓住这个词。一时无法判断谢藤是在受到损失之前就及时止损,或者单纯的因为信任损失而必须剥离自身的情绪。唯一可能肯定的是,会被丢进这个巨大囚牢的人,肯定就像他刚才宣称的那样,已经对他无足轻重了。
“及时止损?”闻哲试探性地问。
“算是吧。”谢藤模棱两可。
闻哲本以为谢藤的阐述会到此为止,没想到后者突然靠进自己怀里,缠住他的腰,仿若撒娇般靠在他颈边低语。
“你应该发现了,”谢藤蹭着对方的颈部的皮肤,小声抱怨,“我很讨厌这种人。”
“哪种人?”闻哲问。
“就这种。”谢藤视线落到那个匍匐在地板上的女人身上,说,“明明心理认定自己是个优渥种族,却还要假装自己对其他种族一视同仁。让我觉得非常恶心。”
谢藤说到这里稍事停顿,而闻哲却想到起了被谢藤作弄的大学教授,陡然明白了。
“这种‘优渥种族’,有一个最显著的特色。他们只在认定自己能永远踩在别人头上为所欲为的时候,才会施舍下顾他们的怜悯,却还要将其谎称为善良。”谢藤漫不经心地说,“她根本不把其他人当做人来看,只是把大家当做她饲养的宠物。所以她照顾宠物、爱护宠物、喂食宠物等等,对她来说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是她展露善良的一种方式。一旦宠物告诉她,我们地位相同,没有上下之别,她就会露出最歇斯底里的那一面。”
谢藤至此再度停顿。这次闻哲想起的却是在岛上隔着透明墙壁与那些“主人们”对峙,掐住他们的弱点,将他们逐一的瞬间。
“你无法原谅的是他们可以抢劫别人,”闻哲说,“却不允许别人劫掠他们。就像你小的时候那样。”
“劫掠——一个很有创意的用词。”谢藤思考后突然露出了满意地笑容,“你似乎已经明白被关在这里都是些什么东西了。”
东西。闻哲想。不是人。
闻哲“嗯”了一声,却没有点头。但他的确明白了。
谢藤心底有自成一体的正义准则,也有同样区别于任何人的善恶之别。
在谢藤看来,恶人未必不会做好事,做了好事却不代表他能改变恶人的立场,但是却能改变谢藤对其的看法。
他会从所有能了解的角度,完全掌控每一个人唯一不可触碰的原则。如果没有,那么他们对他而言就没有被称之为人的资格,只能是一种无关紧要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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