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魂穿之后,李秘与李忠耿这个便宜老爹就很少交心。身体原主从小在伏龙观修道,唯有年节才回家来团聚,所以关于父亲的记忆,是少之又少。直到遇上了堂弟李邕,李秘才知道李忠耿本名李良,与李邕的父亲、文坛巨擘李善是同胞亲兄弟。如今,大敌当前,李忠耿为了劝李秘韬光养晦,总算要自曝身份了么?李忠耿遥望着北面皇城的方向,眼中满是恐慌,仿佛那不是人人向往的至高殿堂,而是望而生畏的生死之门。“我的兄弟李善,学贯古今,人称书簏,虽是承荫才入的官场,但起步就是秘书郎,身为第一才子,又是清流文官,该是很容易成为天子近臣的。”
“然则他与你一般,有着一颗赤子之心,说白了就是死脑筋,读书太多,为人太直,没多久就得罪了人,被下放到地方,做了泾城县令……”“我心里不服啊,我李良比兄弟要精明,自认为不做官也能活得很好,所以才把父荫让给李善来继承,就是怕他没法应付这复杂的人间……”李忠耿渐渐有些悲伤起来。“为了让他重回朝堂中枢,我通过一些手段,让他结识了周国公贺兰敏之,而贺兰敏之如获至宝,将李善尊为师友,李善也算是平步青云。”
“可后来呢?想来你该知道贺兰敏之的下场了……”李秘当然知道,因为贺兰敏之就是奸污了太平公主身边宫女的那位大表哥!贺兰敏之被流放雷州,才走到半途,就被怒气未消的武则天派人给杀死在了路上。“李善受了牵连,流配到了云南的姚州,那可是毒虫出没,瘴蛊遍地的地方。”
“我见不得他受苦,又找到了潞王李贤,辅佐他一步步爬上朝堂,从潞王改封沛王,再到雍王,而后是皇太子。”
“李贤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将李善又从云南召了回来,将李善当成老师一样对待。”
“可最后呢?”
李秘也无言以对。因为章怀太子李贤,最后被丘神勣给逼死了。李忠耿这个便宜老爹,简直就是个现实版的“扶弟魔”。他自诩比弟弟更具生存智慧和生存能力,所以把家传入仕资格让给了弟弟,大半辈子都扶持着弟弟。可最后呢,正因为攀附了这些权贵或者皇族,才导致弟弟冤死。“你婶婶之所以不喜欢我,也正是这个原因,若没有我,李善可以安心做学问,不去追逐权势,哪怕在国子监做个教授,也总比四处流放,颠沛半生要好……”李忠耿收回了目光,郑重地朝李秘道:“二郎,我老来得子,胡子一大把了才有你这么个儿子,我实在不愿看到你重蹈覆辙……”李秘何尝不是这么想?他当初只是想在这个时代,靠着刑侦技术和思维方法的碾压,完成自己的神探梦想。谁又能想到会卷入这些争斗之中。但李秘不是李善,虽然不喜欢朝堂争斗,但并不代表他是个“傻白甜”,真要发起狠来,李秘也不是任人拿捏的。如今骑虎难下,已经由不得李秘全身而退了。“我明白,我会小心的,你安心照顾好三娘。”
难得这便宜老爹掏心掏肺,李秘也不忍再吐槽他。后者也是皱着老脸笑了起来:“我知你不会轻易退缩,多找找机会抽身吧……”李忠耿几次三番想抬手,估摸着想拍拍李秘的肩膀,但最终也只是咧嘴干笑了几声。看着便宜老爹渐行渐远的背影,李秘也有些不是滋味。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硬着头皮也要走下去。弄清了武懿宗的底细之后,李秘也有了计较。恶人还需恶人磨,当务之急是要找个狠角色来做帮手。这种事自是做熟不做生,李秘第一时间想到的,也只有秦藏器了。然而薛怀义像个门神一样,他不想惹祸上身,自是不可能让李秘顺利见到秦藏器。沉思了片刻,李秘便坐着马车来到了平康坊的武侯铺子。武侯们都是城狐社鼠,李秘与曹不凡来平康坊调查过秦藏器那个暗娼干妹妹,这些武侯自是记得李秘的。将路上打包的酒肉送上,这些个武侯就更是热情了。“诸位兄弟可知王软软现在住什么地方?”
时间有限,李秘也不含糊。所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武侯们也没有拐弯抹角。“王软软?”
几个人回想了一番,又相互交换了一下情报,而后朝李秘道。“没错的话应该是搬到城外去了,安顿在白莲社。”
“白莲社?”
“是一处尼姑庵,出得延平门五里,往南再五六里地,便能看到了……”得了下落,李秘也无二话,谢过这些武侯,坐着马车就出了西门。他对这条路并不陌生,丰邑坊仍旧像个鬼村落一样,没什么人烟。出了城门之后,沿途渐渐见得不少坟茔,这城西本就是长安人安葬死者的地方,凋零阴森,也就不足为奇。照着武侯的指示,李秘还果真见到了那座孤零零的尼姑庵。到得近处,见得尼姑庵前后左右,几乎都是菜地,绿油油一片,总算有点人类生存的迹象了。此时正是饭点,尼姑庵里升起袅袅炊烟。庵门紧闭,一旁挂着个木牌,写着“谢绝供奉”四个字。想了想,李秘还是抓起门环,铛铛敲了门。只是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应门。抬起手来一看,掌中有些灰绿色的铜锈,看来这个门已经很久没有使用了。绕了半圈,李秘果真发现了一个侧门。这侧门的门前路径分明,台阶光润,应该是日常进入的门口。李秘再度敲门,隔了许久,才有个略显惊慌的苍老女声回应道:“外头是何人,本寺谢绝供奉,不纳外界信众,还请离开吧。”
朝门缝瞄了一眼,李秘分明看到有些浑浊的眼珠子,那老尼姑正偷看着自己呢。“师太有礼了,某乃太平公主府令李秘,与处一和尚是密友,有事要见王软软王小娘子一面。”
那老尼姑瞳孔放大又收缩,心虚道:“我等只是一帮苦修的沙门尼,并没有什么小娘子,也不认得什么处一和尚,贵人还是请回吧。”
“师太且慢走!”
眼见那老尼姑的眼睛从门缝中消失,李秘赶忙出声挽留。“师太,我真是处一和尚的密友……哦对了,处一俗名王树宁,是王软软的哥哥,王软软也认得我,劳烦师太去问一问,就说永安坊李秘来了,恳请一见。”
秦藏器有着诸多身份,但王软软乃是监察御史王世朗的女儿,秦藏器曾被王世朗收养,名字就叫王树宁。本以为道出了这等旁人无从得知的秘密,应该能取得老尼姑的信任。岂知这老尼姑却冷哼一声道:“我等也不认得什么王树宁,贵人请自重,快些离开,免得惹人闲话!”
言毕,老尼姑兀自走了!李秘也是哭笑不得,薛怀义的大慈恩寺进不去也就罢了,如今连个尼姑庵也进不了,这还怎么找秦藏器当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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