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手之前,钟意其实并没有想太多,从被定西侯世子在燕平王府堵个正着起,钟意的脑子就一直是懵懵的,一直处在一种难以置信的情感阶段,感觉今天遇到的一切都极其不真实。
——钟意一来从未想过还会遇到定西侯世子,她本以为,自己只要讨好得了林氏松口,把与定西侯府那桩可怖的婚事解除了,自己与这位虐待成性的定西侯世子之间就再没有关系了的。
二来钟意更更未想到,自己竟然会在燕平王妃的寿宴上、燕平王府的地界,遇到这种事情。
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呈现了某种玄幻的色彩,可笑得不真实。
但无论脑海如何一片空白,钟意至少知道,她是绝对不会愿意嫁给定西侯世子这虐待狂的。——若是有但凡一分可以容忍的可能性,钟意当初也不会冒那么大的风险去林氏那里又是立军令状又是去勾搭人的了。
同样,既然在定西侯世子身边的日子钟意一刻都忍不下去,那她还有什么好选择的呢,她已经逆来顺受忍耐够了,上辈子一路忍到死,这辈子难道还要再来一回么?
这种日子,活着与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凭什么,这世道上真正该得报应的人他怎么就是不得报应呢!
在黑暗的假山里摸到头上发钗的时候,钟意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冷静,在这之前的任何哪一刻,钟意心里都还浮现过诸如:先设法辖制住定西侯世子,抵着他的脖子,逼着他不得不与自己好好打商量;或者说先弄伤他的一只手,趁着他惨痛惨叫赶紧跑,一路跑一路喊,先把人都招来再说……各色各样,各式各类,或许是内心一直避免着“杀人”这个选项,钟意其实一直到真正动手的那一刻之前,脑海里都还是有着一些不切实际的天真与想象。
她没想过杀人,从来没有,她再恨谁,都从来没有恨到非得亲手杀了这个人不可的地步,或许心里嘴上会这般咒骂两句,但真叫她动手,那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她害怕,她不敢的。
那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不是一个旁的什么不会喘气的东西,再是罪大恶极,钟意也最多最多想到去借刀杀人,她迈不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但当钟意的手摸到同心七宝钗时,她却在那么一刹那,神台突然清明了。
钟意几乎是认命而又无可奈何地意识到:她根本没有那么多所谓的“选择”,扎眼睛、扎胳膊、扎腿上……等着她的,都是一样的结果。
——彻底激怒了定西侯世子,引起了对方的警觉警惕,面对接下来更为惨烈的侮辱,以及,一条必死之路。
钟意根本就没有与对方谈判的机会,更没有行凶第二回的可能。
要是不想承受这般折辱,除非现在立时天降神兵,要靠她自己的话,她绝对只有一次机会,必须,也只能一击致命。
那便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钟意捏着钗尾往下扎的时候,还有余神分心感慨了下琉璃金确实是个好东西,自己真的就没怎么用力,也就是往常给静安师太捏捏脖子揉揉腰的劲儿吧,就轻而易举地划开了对方的颈部。
漫天的鲜血飞溅出来,泼了钟意一头一脑。
钟意想,这回也算是彻底玩砸锅了,她竟然杀了定西侯世子,定西侯府必然与她纠缠到底,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于她。
钟意花了半刻钟的时间思考自己要不要趁着现在还没人发现,便直接一死了之、免得受日后活受罪。
然后在心里木木地摇了摇头,心道:算了吧,杀别人就很难了,杀我自己那就更下不去手了,万一要死不死地没死成,更是受罪。
还是先活着吧,能多活一会儿活一会儿,活着多好啊,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
钟意静静地坐在定西侯世子的尸身旁发了会儿呆,顶着满头满脸的鲜血,外面不知何时也格外静谧了起来,连暖风吹过树梢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钟意闭上了眼睛,想象自己现在是在无边无际的野外,沐浴春光,享受天地自然……
然后猛地一睁眼,定睛往地上看去,对着那道在假山乱石的映衬下已经将将要模糊成一团的黑影,霎时白了脸。
钟意僵着脖子,一点一点挪着脑袋回头看去。
“朕刚才还在想,”裴度低低地叹了口气,蹲下身来,视线与钟意平齐,淡淡道,“你是不是打算要在这里坐一下午。”
钟意张了张嘴,她想行个礼问声好的,但嗓子眼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噎得死死的,任凭她怎么着急努力,就是一个音也发不出来。
钟意急着急着,就忍不住急哭了,既是为当下的处境,也是因自己的笨拙。
模糊间,钟意听到身前的人低低的叹了口气,然后便眼前被什么东西盖住了,黑乎乎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种黑暗,好像连对面的人都一样消失了,让钟意有种将近窒息的恐惧。
好在对面的人似乎察觉她的惊惧惊悸,很快便开口说了几句话,至少弄出了点声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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