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吟秋这才品出他语气中那一抹怪异的敬意。这一行人将自己带到这里的态度虽然强硬,但自始至终也没有真正动过强硬的手段。
——更何况他一路都称自己为“殿下”。
不称“世子”,却称“殿下”,反倒有些意思。但豫王世子如今已是庶人,更何况她并非真正的豫王世子,她也不记得自己原先有名姓。普通人家的女儿,幼年之时无名是常有的事,是以她如今也暂且只能顶着宋吟秋的名字过活。
宋吟秋一扬下巴,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耐烦:“你主子呢?怎么,还要我等么?”
“殿下何必心急,该知道的,都会知道,”男人似笑非笑地道,宋吟秋注意到他手腕上盘着佛珠,然而却戴得漫不经心,好歹是掩住了他一身的煞气,“请随我来吧。”
他推开院落古朴的大门,领着宋吟秋一路穿过久无人打理的庭院,身后自有其他人安排流木和宋吟秋的去处。宋吟秋听得不真切,大抵是有人试图为流莺搭把手,被她一倾身躲开了。
往后……要住在这里么?
宋吟秋边走边打量着这处宅院,若非故意做旧,那便已是有好些年头。她瞧着房檐上的花纹繁复而古老,上面的彩漆也已掉了好些,但仍不掩从前的气派。再者,这处宅院位置虽偏,却是难得的僻静所在,四周草木环绕,无闹市喧扰,颇有几分隐于山林的味道。
能修得起这样宅院的,非富即贵。
越往里走,宋吟秋才真正意识到深处别有洞天。入门处的破落大抵不过是障眼法,到了里面,方才觉出简约中的精致与华贵来。
男人带着她到了正厅门口,侍女和守卫向他们二人行了礼,男人叩了叩门,语气比先前郑重了不少:
“太傅,人带到了。”
太傅?
宋吟秋轻蹙眉心。她并不记得自己曾与这号人打过交道,若是本朝太傅,何不顺水推舟扶持太子,反倒来与她这冒牌世子相交?
“嗯,我知晓了,”房间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他温和地道,“让她进来,你先在外面等着吧。”
“是,”年轻男人应了一声,便抱着手臂靠在了一旁的窗边。他见宋吟秋久未动静,偏头看了她一眼,道:
“你紧张什么?太傅又不吃人。”
宋吟秋努力忍住想白他一眼的冲动,提着裙摆踏过门槛。她还有些不适应裙装,头上的步摇随着步幅轻微摇晃,偶尔坠子上的珠串撞在一起,虽说并不与步摇原本约束步幅的功用相符,但听着也颇为清脆。
她沐浴在檀香中走了几步,想起门口那男人的手腕上也缠着佛珠,但这屋子里的檀香却给她安定的意味。虔心向佛的人不主生杀,她没来由地想。
她看见八仙椅上坐着一位老者。宋吟秋曾短暂地与朝堂诸臣相交,若是朝上的文臣告老还乡,想必磨去了曾经在名利场上的一身锋芒后,便该是如今这副须发皆白、与世无争的温润模样。
一位不知是什么原因隐于深山之中的旧臣,却让她感到温润。
宋吟秋自己都觉得可笑。
“殿下果真冰雪聪敏,”老者微微一笑,他捋了一下胡须,望向宋吟秋,道:“方才一见面,还未相交谈,便已将老朽的身份猜得八九不离十。”
他摇了摇头,道:“英雄出少年啊。”
“可惜,您若想找的是豫王世子,我只能说我并不是他,正如您所见。”宋吟秋不卑不亢地道。
老人慈爱地看着她,宋吟秋却不知为何有些不安,他道:“不,殿下,我们找的就是您,而不是豫王世子,或是其他什么人。”
他似乎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无奈地道:“云骁那小子,定是没有告诉你,竟也真就这样将你带来了这,成何体统。他就是孩子心性,殿下还请不要和他置气。”
云骁?谁?外面那脑子不太好使的男人?
以及,我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不要与他置气?
这里的所有人似乎都知道她本就是女儿身,却同时也知她曾以豫王世子的身份出现在世人眼中。他们的行为如此怪异,宋吟秋从中感到令人恐惧的违和感,她似乎感到真相就在眼前,而自己却无法承受真相背后的沉重。
老者缓慢地温声道:“殿下,我等于国中寻求多年,今日终于迎得您归来。您并非是豫王世子,而就是你自己,大梁如今唯一的皇室血脉。我们的时代已成为前朝,但您是公主唯一的子嗣,也是日后带领我们,复兴大梁的希望。”
得,宋吟秋心道,被大夏皇帝废为庶人,被大梁太傅认作皇女。
这荒谬的话本情节当真就发生在了她身上。
她深吸一口气,道:“我本是一户普通人家的女儿,不过相貌与豫王世子相似,方才被豫王带入京城,怎会成了皇女。太傅果真没有认错人?”
太傅确信地道:“殿下请放心,我等寻访多年,断不会认错。”
宋吟秋神色愈发犹疑不定。
事已至此,她好容易方才脱身泥沼,绝不愿意再趟这浑水。
但她别无选择。
只听太傅道:“大梁被攻破后,皇族亲眷皆被杀害,手段残忍至极。却没想我大梁国运未绝,他们千算万算,不知我朝仍有公主年幼,尚未登记入册,方才逃过一劫。我等费尽心力将她抚养成人,便是为了我大梁皇室得以有血脉延续,要他们,将江山归于我大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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