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男人已经把缸里的鲜鱼全部吃光,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声,四肢着地,扭头看向屋子这边。
妇人吓得立刻没了声音,屏住呼吸,死死盯着那个男人。
那是她的丈夫,她当然很清楚丈夫的身材五官,可是那个男人,明显比妇人印象里,消瘦了不少。
他的眼眶深深凹陷下去,颧骨高耸起来,破烂的嘴唇上有很多伤口,嘴里肯定也被划破了很多,但渗出的血液并不多,好像那些血刚流出来,就又被他吞咽下去了一样。
他刚才吃了那么多东西,肚子又很明显的鼓了起来,就更显得四肢枯瘦。
那双宽厚有力,拿得起船桨,搬得动货物,布满老茧和旧疤的手掌,现在都变得瘦骨嶙峋,仿佛皮下只剩骨头。
男人的喉结上下滑动,目光饥渴的在自己的妻子身上游移,似乎是饿极了的野兽,在估量一只成年的羚羊,最后把眼神放在了幼崽身上。
妇人一惊,连忙把女儿的头也压进自己怀里,死死的跟男人对视,吓得打颤的牙齿渐渐咬紧。
“阿生,这是你……”
男人的吼声打断了她的话,扑了过来。
妇人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闭着眼睛抱着女儿,身体前倾,闷头往前一撞。
但她这一撞,却撞了个空,身体踉跄向前,被一只手顶住肩头。
“睁眼!”
一声威严的冷喝,让妇人睁开了眼睛。
只见一个陌生男人,站在她家门外,一只手拎着她的丈夫。
“我是松江知府,你们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凌度仙皱着眉,将妇人上下打量,“你们村里很多人都已经犯了疯病,你和这小姑娘平平无奇,为什么分毫无损?”
妇人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凌度仙审视的眼神中,顿时带上三分不耐,但看了一眼远处天空,嘴角又无意识的往下一拉。
他的脑子在自暴自弃和不甘心之间徘徊良久,还是决定不再应付,用心办事,也许能争取到一个重刑劳改的机会。
在妇人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凌度仙眼神一扫之间,已经将整个屋子,里里外外的地方,都检查过一遍,就是一个最普通的渔民人家。
不过墙根处却贴了一块黄裱纸,纸上大概是用鱼血,涂了一抹红色,大致画成一个小船的样子。
“嗯?!”
凌度仙当即问道,“你是血池社的成员?”
妇人听到熟悉字眼,惊醒过来,连连点头。
血池社,虽然听着好像充满邪恶残忍的意味,但却只是一个劝人向善,非常松散的民间教派,主要在松江府的女子之间流行。
这个结社的成员,认为人死之后,生前做过的坏事,都要在地府的血池之中得到清算,受尽折磨。
如果少杀生、少吃肉,劝人和善,念念经文的话,死后就可以避免血池那一遭,更早去转世投胎。
但是,松江府的普通百姓,本来就吃不到多少肉,要让他们完全不吃鱼虾,又不太现实。
血池社这样乡里乡间自发结成的小教派,规矩自然是一再的放宽,最后变成了,说少吃鲜鱼就行,吃鱼干、吃咸鱼,就都无所谓了。
凌度仙当初混上松江知府这个位置,虽然主要是为了捞钱享受,但他只喜欢那种盛大的应酬,三两个人私下的宴饮,是懒得去的。
空闲的时间太多,酒色之余,他就专喜欢搜集那些民间的风俗传闻,当个乐子听,倒是从一个古怪的角度,导致他对松江府某些民生,还挺了解的,转念间就想到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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