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姁妤讨厌萧亭尘的人,故意不好好走路。走得路线弯弯曲曲,步履忽快忽慢。
身后的人一直保持固定距离地跟着她。
内堂静谧,姁妤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待长胡子老头老学究赵客给她念经。
年轻男子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长胡子老头来了。
他一来,就是老一套,又开始从《礼记》讲起。
“……《曲礼》曰:毋不敬,俨若思,安、定辞,安民哉……”
姁妤甚是不耐烦:“老头,怎么又讲这个?”
赵客一把年纪,赔着笑脸,不敢把话说重:“姁妤姑娘,戒骄戒躁……”
姁妤是骑都尉夫人荣淑慧的贴身陪嫁,从小一起长大。听闻骑都尉夫人出阁前,大小事宜是由姁妤这个副小姐打理的。向内掌管家院,向外查收铺子。
此女子,是难得的美人。蛾眉螓首,艳丽夺目。即使跟大夫人这样的雍容华贵端庄高雅的贵妇站一起,也能占几分颜色。
只是性子忒泼辣。惹了她便骂人,急了更是下手打,吃不得一点亏。不仅如此,嘴巴也尤为刻薄,手段甚是雷霆。
轩庭园里的人,赵客不清楚女眷,但是男人们,从账房管家到小厮马夫乃至于骑都尉大人的门客,都要赔着笑脸缓着语气跟姁妤说话。
艳丽是十足的艳丽,能力是一顶一的强,厉害也是一顶一的厉害。
也就是因为太过厉害,所以小姑娘成天张牙舞爪,做事嚣张跋扈。
前几日,貌似是因为一些小事,带着人把萧亭尘二夫人徐眉睫的乳娘摁在地上打了一顿。据说,打完人还不过瘾,她趁着小姐少爷都在学堂念书,锦绣堂没有主子镇场。便气焰嚣张地堵在锦绣堂的涟门口,冲着二夫人的绮霞阁,指桑骂槐地骂了足有一炷香时间。
虽说姁妤是夫人的陪房,跟徐眉睫的地位无甚区别。但是姁妤并未收房,而徐眉睫是货真价实的半个主子,还有子嗣。于是,萧亭尘突破荣淑慧的阻挠,硬是找了赵客来教姁妤的规矩。
萧亭尘也知道姁妤厉害,把烫手山芋丢给赵客,撂下一句:“小蹄子反了天了,你好好教一教她,让她知道主子是谁”
便消失了。
话是如此说。
萧亭尘靠着荣家的银子喘活,荣淑慧摆明在纵容姁妤。姁妤手里又捏着轩庭园大半的治家权,哪个真的敢刁难她。
姁妤每日吊儿郎当地来学规矩,走个过场给徐眉睫一个交代。心情好的时候跟着念两句,心情差的日子呛赵客。赵客只当是寄人篱下讨生活不易。
赵客也学会了转移包袱。他把站立在墙角的年轻男子往前一推,说:“姁妤姑娘,这是新来的讲郎”
他用胳膊肘捣一下年轻男子,“闷葫芦,还不快给姁妤姑娘请安”
姁妤斜年轻男子一眼,撇撇嘴,问:“你叫什么啊?”
闷葫芦问一句答一句:“在下齐怀霜,字道卿”
姁妤嗤笑一声:“文绉绉的”
她用指甲拨一拨茶盏中漂浮的茶叶。凤仙花染红的指甲,在烛火下,泛着莹莹点点的光。
姁妤看看老气横秋满面愁容的赵客,再看看死板着一张脸的齐怀霜,起了戏谑的心思。
姁妤逗弄道:“既然来了讲郎,山长你今日便歇一歇吧”,她笑盈盈地看向齐怀霜,“小道卿,你来讲”
赵客一听自己可以不用受姑奶奶的气,顾不得同情被人戏耍的齐怀霜,唰地背起书匣,脚底生风地逃了。
咔嗒。
文翰阁的外门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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