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季长善,沉默很久,最终一字不落地说明自己忧惧。他越说,胳膊收得越紧,季长善侧坐彭朗腿上,胸口与他贴得严丝合缝。她一字一句听着彭朗的自白,字句堆叠,季长善想这个人是真爱她的。
但有一天她也会死,如果她先走了,他该怎么办?
季长善不能深想这个问题,只是搂着彭朗,双手摩挲他的颈背,安抚道:“我没那么脆弱,你不要害怕。”
“什么事情有定数?”
“你就不能盼我点儿好。”
彭朗用手指梳顺季长善背上的长发,慢慢说:“我天天盼着你好,所以不想让你受罪。”
“可我想有个孩子。”
季长善以前只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至于跟谁生,孩子长什么样,她都无所谓;现在她想和彭朗生一个孩子,最好是女孩儿。女孩儿一般像爸爸,如果能照着彭朗复刻出一个小人,季长善仅仅看她一眼,就会满心欢喜。
季长善从彭朗怀里退出去,右手抚摸他的心口。她细致地描述他们会有一个怎么样的小孩儿,说了很多,诸如眼睛鼻子嘴巴都可以像他,但是耳垂要像她,因为她的耳垂更厚一些,小孩儿会更有福气。
彭朗抬手捏她的耳垂,“明明是我更有福气。”
和她结婚,是他有福气。
季长善明白彭朗的意思,“你当然很有福气。”她看着彭朗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想哭。季长善重新搂住彭朗的脖子,和他脸贴脸,“不管是怎么样的孩子,只要是我们俩的,就是世界上最好的。”
彭朗体会着季长善的温度,眼睛眨了两下,眼眶湿润。季长善更紧地抱住彭朗,“你要相信苦尽甘来,以后的日子只会一天比一天好。”
他抚摸季长善的后背,好长时间说不出话。季长善旋着他后脑的发丝,轻声道:“我们买了房子,将来有个小孩儿,一家三口平安长久,你说好不好?”
她描述得太幸福,彭朗本能地恐惧自己没有这种运气。他眼圈发红,季长善扶着他的后脑勺,又问一遍好不好。彭朗没办法对季长善说不,如果她想要孩子,他们就试一试,不过彭朗还需要一段时间做心理建设。
彭朗松口道:“我们再商量一下,明年春天之前商量好。要孩子的话,早点儿要,太晚了你身体吃不消。”
季长善弯起眼睛笑,“也不用这么早。”她转头亲一下彭朗的侧脸,“我还得上班,你也要戒烟,我们三十出头再要也不迟。你能戒烟么?”
彭朗答应季长善尝试戒烟,她进一步提问:“能不能从今天就开始戒?”
少抽一天烟,他说不定就能多活十年,没有人比季长善更希望彭朗长命百岁。
彭朗犹豫着答应,季长善捧住他的脸,左边亲一下,右边亲一下。彭朗虽然喜欢季长善的主动,但是戒烟进行到第二个小时,他就心痒难耐。
他习惯性从兜里摸出烟盒,才抽出半截烟,季长善就向他摊开手心。
季长善请彭朗上交烟盒与打火机,彭朗冲季长善笑,讨好地笑,季长善强调一遍手势,彭朗凑过去抱住她,亲她的嘴巴,咬她的耳垂,嘴里说些乱七八糟的情话,最后落脚在:“我就抽一根。”
他的太太不受腐化,坚决执行戒烟计划,彭朗拗不过她,老老实实交出烟盒与打火机,反正他行李箱里还有一条烟,打火机也在小镇上买了好几只。
季长善识破彭朗的心思,叫他不要耍花招,赶快把所有的作案工具交上来,彭朗再度让步,脸上风轻云淡,没过一会儿跟季长善打招呼,说他要出趟门。
单独出门能干什么。
季长善披上外套,寸步不离彭朗,他要出门,她也得跟着去。彭朗头一次拥有太太黏人的待遇,却并不享受。他本来要去镇上买烟,季长善走在他身边,彭朗只能转变目的地。
他们决定找家餐馆吃下午饭,路过一爿小卖部,季长善掀开店铺的厚门帘,踏进木头门槛,跟老板买了十条口香糖。彭朗站在她旁边,室内外温差大,眼镜片上起水雾,眼前白茫茫一片,像极了他吞云吐雾时所见的美景。
出了店门,纷纷扬扬落大雪,天空是雾白色,也很像烟圈的颜色。
彭朗跟太太分享这些个比喻,季长善扭脸瞅彭朗一眼,把十条口香糖塞进他外衣的口袋里,“再想抽烟就吃口香糖。”
光一个下午,彭朗就吃掉两条口香糖,他觉得自己一定会蛀牙。
他捱过整整三天,戒烟的第三天晚上,彭朗与季长善倚在床头,各自处理工作上的事情。
彭朗思考问题时,通常会点上一根烟,边抽边想解决办法。他习惯性摸床头柜,只摸到一条口香糖,这东西快把彭朗的手指磨出茧子,嚼起来也并不美味。彭朗转脸瞥一眼口香糖,胸口像堆压九座雪山,沉闷至极,快要透不过气。
他拿起口香糖,回头唤了一声小善。季长善在润色述职报告,手指在键盘上哒哒飞舞,眼睛没空儿搭理彭朗。
她轻轻嗯了一声,示意彭朗有事儿说事儿,等了半天,他没说话。季长善偏头望向彭朗,这人将口香糖递到季长善面前,手指成分表,一本正经地论证这东西糖分过高,有害牙齿健康。
三天以来,彭朗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不断展现薄弱的意志力。季长善抬眼看着彭朗,很安静地看。他慢条斯理地坚持再吃口香糖就会蛀牙,季长善胸口轻微起伏,回答道:“我明天去给你买木糖醇的,对牙齿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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