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没这样下过雪,孔黎鸢也没这样过过节。
对她来说,过节和平常的日子没任何分别。
除了超过三十七度的夏天,会让她变得飞扬浮躁之外。
其他三个季节都像被压缩进了易拉罐里,在加速的生产线上越过越快。
所有易拉罐都如出一辙,只有生产日期和到期日期的差别。
她没想过,1月1日这罐会有不同。
1月1日晚,上海下了大雪,孔黎鸢靠在车边,抽一根红酒爆珠烟。
烟雾弥漫又被风吹散,她在缭绕的雪和有些淡的雾中,低头,火星燃到烟上标注的可供燃烧的刻度。
莫名想起加州。
——她仰躺着在敞开的车里抽烟,有个年轻女人会靠在车边吹风,或者是和新认识的“朋友”攀谈,或者是拍照,半眯着眼聚焦,给路过的小鸟拍照,给有特点的路人拍照……给她拍照。
总之,不管在做什么,那人总会凑过来吸一口,然后又被呛到,偏褐色的一双眼,被泪溢上一层湿雾,青涩又瑰丽。
她觉得有趣。这人明明不会抽,却还是每次要来讨呛。让她总是忍不住大笑,也总是忍不住把烟掐灭,拽住年轻女人的衣领。
她弯腰,她仰头。
巨大的风吹散她们的发,咬开的红酒爆珠炸在赤红色的夕阳。
在这时候接吻,如同溺入地球。
其实红酒爆珠烟不好抽,偏淡,过嗓子也辣。回来之后,孔黎鸢抽得少。只是偶尔想起,有个年轻女人问过她,
“你就只爱抽这个牌子的烟?”
她以前不。回来之后,便真的只抽这个牌子。
孔黎鸢缓慢吐出最后一口白雾,很随意地靠在车边,靴底碾着薄薄的积雪。
顺发被风偶然吹落,燃烧的烟被风吹得明明灭灭,火星快要燎到发尾,她还注视着那濡湿的雪屑,浑然不觉。
直到手指被剧烈的温度烫到。她才迟钝地觉得痛。却还是不紧不慢,将遮蔽视线的发撩到耳后。
接着,将燃到刻度尽头的烟用力掐灭。然后她想,烟抽完了,该回去了吧。
可靴底还是碾着新积下来的雪,发出清脆的沙沙声。
她仍靠在车边,看被路灯照得敞亮的那条小路,看那个越缩越小的身影,拐进单元楼。
看薄薄的一层雪上,留下一串崭新的脚印。
看一只小鸟,轻快飞离她的身边。
她盯着这串脚印,又想:至少这个节还没过完。
于是顺着这条敞亮的路,顺着这串脚印,往里走。
雪洋洋洒洒地淋下来,她没再打伞,只戴上口罩和鸭舌帽,低着头。走到楼下,付汀梨已经上了楼。
有几个小孩围在巷边,放那种在地面上炸开一下就变得噼里啪啦的小烟花。
好像烟花这种本该开在天上簌簌燃烧的东西,已经没办法再飞到天上去。
至少在上海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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