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我挣扎着站起,踉踉跄跄来到她身后,“听我说,我也有个小妹,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对待你,也是一样。我现在不想也不会再去伤害任何人。我不想亲手毁了你,更不想再看到一个痛苦的父亲。你爸爸很爱你,他是在怨自己,不能好好照顾你、保护你、陪伴你。这跟你没有关系,罪魁祸首是我一个人。”
我没理会念念的哭闹和成万基投来的异样目光,继续说道:“有果必有因,我信这个。如果不是我过去的浪荡胡闹,也就不会有今天的疮痛,一切烦恼就都不会降临到我头上。我是自作自受,我不需要谁的怜悯……念念,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吧,我不要再做回过去的自己。”
“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我?”念念抓住我不放手。
傻丫头,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念念走了,被他老爹一步一趔趄拖走了。我至今也忘不了她单纯且哀伤的眼神,那眼神里只写着两个字:绝望。
回想我在人世走的这一遭,二十几年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去了。我都做过什么,对我自己,对我爱的人,对那些爱我的人……我会在濒临死亡的一刻对他们说什么呢?就这样无颜所以无言地离去吗?
念念,请原谅我吧。我不是一个好人,但我想做一个好人。再见吧,那个时候,我会是另一番模样。
留书一封,我独自离开,拖着已近支离破碎的身体,迈着沉甸甸的步子,手里提着一只对我来说重如铁石的旅行包。
我就这样一个人,迷失在夜的东京。
夜里的风好暖,丝丝缕缕轻拂着我的身体,融化着我的意志,让我浑身轻飘飘的。眼前的空气看似迷雾重重,头脑中的记忆片断也是模糊碎裂的……我只记得,自己被很多人围着,无数双眼睛好奇地望着我,嘈杂的声音令我头脑一阵抽搐。电击一般的剧痛过后,我重新回到夜风的怀抱。
……
不知飘了多久,飘到了何处,周围一片寂静,冷冰冰的,头顶嗡嗡作响,送来和暖的风。我知道,那已不是夜了。
电话响了。
是我的吗?
我下意识伸手去摸,发觉手脚已被牢牢捆住。我努力睁开眼睛,一束刺眼的强光灼得眼底火辣辣的,撑了好一会儿,我才看清眼前的物事。
这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屋子,落地窗只拉开小小的一道缝隙,外面绿油油的,竟是一片草场。
我收回目光,发现室内有两张铁床、两只小柜子、两把椅子,还有一个长条沙发靠在墙角,再就是满眼的花色,那是些什么花儿?
我就躺在其中一张铁床上,手脚动弹不得。我终于搞清楚自己并不是被捆住,而是手上腿上都缠了厚厚的绷带,手腕还套上了塑制夹板。
我突然明白了:这他妈是医院!
我忍着疼痛伸手抓起床头柜上的电话。
念念在电话里哭着问我到底去哪儿了,说自己给我打了一夜电话都打不通。我有气无力地逗她开心,说我残疾了,正准备去沿街乞讨,加入倭国丐帮。她天真地笑,喷着鼻涕说你要死啦,狗嘴里就是吐不出象牙!我心想可不是要死了么,差点儿就进天国了,而且连怎么进的都不知道。
“我们就要去横滨了,你快回来,我的东西还没收拾呢!”她娇娇地唤着我。待明白过来我不是在开玩笑,她“哇”的一声哭了,又开始做她的哭鼻子娃娃。
安慰她一会儿,我的手臂实在支撑不住。本来就不打算和她再通什么信息的,我干脆地开口祝她一路平安,在她声嘶力竭的哀号声中挂断了电话。
我的心中一阵隐痛。胡北风说得对,迟断不如早断,长痛不如短痛……可是,小妹呢,我可以和她了断吗,像这样干脆,这样毫不迟疑,这样……绝情!我心如刀割,浑身发抖,像个寒热病人那样打着摆子,在煎熬中痛苦地挣扎。
“不用紧张,我们已经检查过了,你的脑部遭受过撞击,有脑震荡的症状,身体有几处软组织挫伤和韧带的轻微撕裂,不是很严重,接受过治疗,只要注意休息保养,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医生来查房了,他对我简要介绍病情,还说他看过我的护照,知道我是个中国人,很耐心地问我:“你懂日语吗,能听懂我说的话吗?你如果需要帮助,我们可以帮你联系贵国大使馆,或者帮你报警……你可以和亲友联系上吗?”说着,他用手一指我的电话,又示意护士将柜子里我的背包提出来向我展示,问我有没有丢失物品,要不要报警,“你还能记起来昨天的事情吗,有没有什么想不起来的过程?”见我摇头作不懂状,他就用手指比比划划,绘声绘色地描述了我昨夜的遭遇……
原来,我独自一人沿着东京的马路到处乱闯乱撞,走到一处人行桥上,眩晕袭顶,一头栽了下去,摔在桥边的水泥护墩上。
“你很幸运,”他加重了语气,“知道吗,你是从桥头摔下去的,如果是从桥中央摔下去,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下面可是汽车飞驰的道路啊!”
我听着憋不住乐,心说你小鬼子演技倒不错,瞧你那叽叽喳喳哇啦哇啦的样子,就跟亲眼目睹似的,嗯,样子长得也不赖嘛,不去演偶像剧真是可惜了。我憋着坏,干脆给他来个三缄其口,就是不吭声,急他得抓耳挠腮。我心想,不就是差医疗费么,伸手够了够背包,从里面掏出一打日元,也跟他比比划划啊吧啊吧的一通交流,搞得两个人都跟哑巴进城似的。
后来,他见我没傻,也不像有失忆的后遗症,也不管我听不听得懂了,交代我再去做个检查就可以转去普通病房了。他说这里是急症看护病房,床位很紧张。我心想你们肥得流油,怎么就盖不起医院呢,动不动就床位紧张,有朝一日我发达了,也捐俩钱儿给你们盖个慈善医院什么的,立个大碑,上写:“天朝上国萧东赐第”。老弱病残来了一律免费,华人更是优待,什么小犬小狗之流的来了一律不治,爱死死哪死哪儿去!
我打了个哈欠继续睡,不知怎么的,脑袋总是昏沉沉的,就是想睡觉,却又睡不实,迷迷糊糊中忽见念念拖着鬼头大刀来剁我,我也没有任何反应,坐那儿继续嘿嘿傻乐,不一会儿叶帆也来了,田田也来了,小妹居然也摸索着过来声讨我……我吓哭了,猛一挺身,脑袋重重顶在柜子角上,疼得直叫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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