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脾气呢?』
『有才干的人,总是有脾气的,不过脾气不会在家里发,在家里象只老虎,在外头象只「煨灶猫」,这种是最没出息的人。』
『原是!』王太太笑道∶『只会在家里打老婆,算什么男子汉?』她紧接着又说,『提起这一层,我倒想起来了,怎么说先要瑞云「委屈」两年,这话我不大懂。』
『我是说,刚进门没有什么名分。过个两三年,嵇鹤龄自然会把她「扶正」。』
王太太对此要考虑,考虑的不是眼前是将来,『兄弟,』她说,『你这句话倒也实在。不过,将来嵇老爷另外娶了填房,我们瑞云不是落空了吗?』
『这可以言明在先的。』胡雪岩拍拍胸说,『不然找我媒人说话。』
『 「满饭好吃,满话难说」!我样样事相信你,只有这上头,说实话,我比你见得多,做媒吃力不讨好的,多得很!不然怎么会有「春媒酱」这句话?我们两家的交情,自然不会这样子,到那时候,就只有叫瑞云委屈了!』
『这要看人说话。嵇鹤龄是个说一不二的人,除非不答应,答应了一定有信用。总而言之一句活,只要瑞云真的贤慧能干,嫁过去一定同偕到老。』
『好了,这层不去说他。』王太太又问∶『嵇老爷堂上有没有老亲?』
『堂上老亲倒没有。底下有六个小鬼!』此是这桩亲事中最大的障碍,胡雪岩特意自己先说破,『不过,王太太,你放心,嵇家的家教极好,六个伢儿都乖得很!』
他一路在说,王太太一路摇头,『这难了!』她说,『你们男人家哪里晓得操持家务的苦楚?六个伢儿,光是穿鞋子,一年就要做到头,将来瑞云自己再有了儿女,岂不是苦上加苦?』
从这里开始,胡雪岩大费唇舌,他的口才超妙,一向无往不利,只有他这一刻,怎么样也不能把王太太说服。他恭维瑞云能干,繁难的家务,在她手里举重苦轻,又说嵇鹤龄不久就会得意,可以多用婢仆分劳。凡此理由都敌不过王太太一句话∶『瑞云苦了多年,我不能再叫她去吃苦!』
多说无益,胡雪岩慢慢自己收篷,所以事难不成,和气未伤,王太太当然感到万分歉仄,便留了一个尾巴,说是『慢慢再商量。』
胡雪岩却等不得了,象这样的事,要做得爽利,才能叫人见情∶因此他另辟蹊径,从王有龄身上着手。不过要让他硬作主张,王太太也会不高兴,说不定会伤他们夫妻的感情,所以胡雪岩想了一个比较缓和的办法。
『太太!』王有龄用商量的语气说∶『嵇鹤龄这一趟总算是帮了我们全家一个大忙,刚才在席上已经谈好了,他后天就动身到新城。不过人家帮了我们的忙,我们也要想想人家的难处。』
『那自然。』王太太问道,『嵇老爷眼前有啥难处,怎么帮法。』
『他是父代母职。等一离了家,虽有个老家人,也照顾不了。我想叫瑞云去替他管几天家。』
王太太笑了,『这一定是雪岩想出来的花佯。』
『雪岩绝顶聪明,他想出来的花样,不会错的。』
『我不是说他错。』王太太问∶『不过其中到底是什么花样?总也得说
出来,我才会明白。『
『是这样子,雪岩的意思,一则替嵇鹤龄管几天家,让他可以无后顾之忧,二则让瑞云去看看情形,如果觉得嵇鹤龄为人合得来,他家几个孩子也听话,瑞云认为应付得下,那就再好都没有。否则就作罢,从此大家不谈这件事,一点痕迹不留,岂不甚好?』
『这好,这好!』王太太大为点头,『这我就没话说了。』
『不过我倒要劝你。』王有龄又说,『象嵇鹤龄这样的人,凭心而论,是个人才,只要脾气稍为变得圆通些,以他的仪表才具,不怕不得意。瑞云嫁了他,眼前或许苦一点,将来一定有福享。再说,彼此结成至好,再连上这门亲,你们可以常来常往,不也蛮热闹有趣的吗?』
这句话倒是把王太太说动了。既然是讲感情,为瑞云着想以外,也要为自己想想,不管瑞云嫁人为妻还是为妾,堂客的往来,总先要看『官客』的交情,地位不同,行辈不符,『老爷』们少有交往,内眷们就不容易轧得拢淘。自己老爷与嵇老爷,以后定会常在一起,真正成了通家之好,那跟瑞云见面的机会,自然就会多了。
因此,她欣欣然把瑞云找了来,将这件事的前后经过,和盘托出,首先也就是强调彼此可以常来常往,接着便许了她一份嫁妆,最后问她的意思如何?
当胡雪岩和王有龄跟王太太在谈此事时,瑞云早就在『听壁脚』了,终身大事,心里一直在盘算,她觉得这时候自以不表示态度为宜,所以这样答道∶『嵇老爷替老爷去办公事,他家没有人,我自然该替他去管几天家。以后的事谁晓得呢?』
『这话也对!』王太太是想怂恿她好好花些功夫下去,好使得嵇鹤龄倾心,但却不便明言,因而用了个激将法∶『不过,我有点担心,他家伢儿多,家也难管,将来说起来,「管与不管一样」,这句话,就不好听了。』
瑞云不响,心里冷笑,怎说『管与不管一样』呢?明天管个样子出来看肴,你就知道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瑞云带了个衣箱,由高升陪着,一顶小轿,来到嵇家。
嵇鹤龄已预先听胡雪岩来说过,深为领情,对瑞云自然也另眼相看,称她『瑞姑娘』,让儿女们叫她『瑞阿姨』。
『瑞姑娘,多多费心,多多拜托!』嵇鹤龄不胜感激地说,『有你来帮忙,我可以放心了。这个家从今天起,就算交了给你了,孩子们不乖,该打该骂,不必客气。』
『哪有这个道理?』瑞云浅浅地笑首,把他那个大眼睛的小女儿搂在怀里,眼角扫着那五个大的,正好三男三女,老大是男的,看上去极其忠厚老实。老二是女孩,有十二岁左右,生得很瘦,一双眼睛却特别灵活,话也最多,一望而知,不易对付。她心里在想,要把这个家管好,先得把这个『二小姐』收服。
『瑞姑娘!』嵇鹤龄打断了她的思路,『我把钥匙交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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