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公司,我才感觉头脑一阵阵眩晕,两眼有点泛花,这病搞得身体虚弱,抽了血还没吃东西呢。我先到餐厅点了份不早不午的餐点,发现自己的臂弯处乌青了好大一块,想是刚才着急忘记按压止血。我轻揉着手臂,嘴里叼着根吸管吸着苹果汁。
身后,苏力的呼喝声打老远传了过来:“他敢!妈的我就不信弄不死他!”跟着就听他呼哧呼哧朝我这边走过来。
“哎,小萧你这才歇了两天啊,就回来了?”他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呼呼喘着粗气。
“呦,谁惹咱苏哥了,怎么这么大火气?”我撸下袖子,将身体歪向他那边,“别动气,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川岛永树那狗东西!”他恨恨地挤出一句,夺过我的苹果汁猛吸,吸干了,还继续叼着吸管唏溜唏溜地梗着脖子,双眼出神,呆呆地望着桌上的一打餐巾纸。
“啪”他猛地将面前的杯子和那打餐巾纸扫到地上,耷拉着脑袋冲我哼了一声:“我真他妈不是个男人!”
苏力今年整整三十有零。在公司,他的资格比我老,年纪也比我大很多,所以无论在业务上,还是在人际关系的处理上,他都是我的老师,并向我传授了不少经验,这在我刚刚参加工作的第一年,无疑对我赋予了很大的助力。在这点上,我很感激他。第二年立秋刚一过,我被提拔为销售部副理,迎头赶上与他并肩战斗。他开始更加亲近我,这倒有些拉拢的味道了。
那时候我年轻气盛,与副总川岛永树的关系颇有点剑拔弩张。尽管我们之间隔了不只一个级别,根本算不得平起平坐的叫板对阵,但我这人天生驴脾气硬骨头,川岛也尽量避开和我对峙,再说以他的老奸巨滑,不会不清楚这是在谁的地盘上,犯众怒的事他不愿意做的太明显,同时他也明白自己在总裁心里的地位,他自己圈里的关系理不顺,在外边也就不敢太造次。
我与川岛的纠葛源起于我那段操蛋的日子。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我刚刚令人侧目地晋升为部门经理,那个时候的我,私生活极不检点,照实说出来能气死我老爸老妈,能逼得我的亲亲小妹结绳上吊。现在想想,往事不堪回首。
我的混乱在公司是出了名的,我在自暴自弃,颓废情感,工作上却异乎寻常的努力上进。这倒着实让前任老总和时任第一副总的桥本英则双双对我佩服得五体投地,认为我很像他们日本人:执着功利,做事一根筋,对待工作兢兢业业,公私分明。绝对合乎鬼子的精神崇拜,实在是个难得的材料。
副总里边,川岛是个年轻的后生,自觉英武当世无敌,俊朗不输于我,对我的优秀品质良好操守他熟视无睹,总觉得我是在抢他的风头截他的客源。他的确有点小题大做了,我对他实在是没什么威胁,可能在他眼里,我属于和他对立的阵营吧。
事有无奈,我在私人操守方面一贯不善作伪,我行我素惯了,而他也是天生风流性作祟,最后自然而然粘上我妄想与我狼狈为奸,下了班总是跟我抛个眼神,问我最近哪个地方好撩骚。尽管如此,我很恶心他身上那股子骚味,顶腻歪他那张虚伪肥猪脸。不过说实话,那时候我还没啥抗日的觉悟,民族大义离我太远,自己的心绪纠结再加上实实在在的报酬,让我似乎忘了自己是谁。
不管怎样,没有让我留下遗憾的是,我狠狠地教训了这只臭猪!
我进入公司那年,川岛永树刚刚从日本总部调来任职副总,年轻有为,英姿飒飒,走起路来一步三摇,得意得不行。这还算好的,因为毕竟在公司里,这厮还能秉承日资企业的一贯作风,一副道貌岸然,只是偶尔实在憋得难受,朝小姑娘挤挤眼睛什么的。大家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懒得搭理他。
可是这厮下班扒下西装就换了一副德行,惹得公司里的小姑娘们一个个防贼似的防他。他以为这里的规矩跟岛国一样,他以为中国的花花姑娘都是天生犯贱,甘愿倒贴给他玩儿。他要真是帅得惊天地泣鬼神也行,可他也不撒泡猪尿照照自己那德行,横竖就是一怪物:xo小胡萝卜腿上戳着一个肥猪头流窜于人间,走那儿都是一个标准的活祭台,人家顶礼膜拜他还直乐,挥挥手道一句谦:“抬举兄弟了!”
我常想,这么一个怪物是怎样来到人间的?他这猪屎样,也就只有后来那个在公司里资格比我老、却无比幼稚、傻逼透顶的许艳才会有眼无珠地和他勾搭成奸。
这厮引起公愤是必然的,骚扰骚扰这个,撩扯撩扯那个,最后连前任老总都忍不住发火了。可他不但不收敛,反倒愈加变本加厉,因为那时候他已经敏感地觉察到,老总在中国公司快待不下去了。好家伙,这下可把他忙坏了,张家摸摸李家瞧瞧,挨门挨户将女职员的家庭情况弄个门儿清!美其名曰:体恤员工。
最后公司上下一致决定暴动。怎奈这厮后台似乎很硬,自下而上的民众起义很难撼动他的地位。众人遂吁声一片,作鸟兽散。
其实因由并非如此简单。问题的关键在于公司根本不能理解你投诉的理由:下了班就是私人时间,过私生活,谁能管谁怎么着,没犯法谁也管不了;公司又不是修道院、清真寺、和尚庙、尼姑庵,更不是精神文明建设的指挥所,公司是赚钱的。只要能给公司赚钱为公司盈利,管他下了班做什么,都一样是好员工!犯了国法有警察逮他法官判他,与公司何干?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他强奸你,逮着证据你可以告他,逮不着算你倒霉,你还得跟没事儿人似的对他春风满面,听他喝斥服他管。
这厮在工作上不敢跟我作对。一来本人行得正,所做之事光明正大没有小尾巴,他也确实找不到把柄;二来这厮志大才疏心大胆小,不敢造也造不出什么伪证来栽赃陷害。只不过他毕竟还是上司,正常的工作指示只要不过分,该听还得听。
看着公司的小姑娘们如一朵一朵初绽小花骤遇严霜,枯萎凋落,一瓣一瓣任人采摘践踏,我内心愤愤不平!那可都是某某人的乖女儿、某某人的亲亲小妹啊!我这人虽不才,四方留情,八面播种,东边日处西边欲……总之就是淫棍一条,但本人从不用强,也从不吃窝边草,做人可以下流,但不能下贱。
所以,教训这只畜生就成了迟早的必然。这事,却要从一个小混混苏群说起……
苏力的弟弟苏群开了一间酒吧。酒吧开在北京使馆区三里屯,距我们招待总部视察工作的长城饭店不远,过了长街,便可入眼那片闻名遐迩的霓虹喧嚣。在当年,那是国人砸老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地方。
酒吧原是一个新西兰籍富婆的隐匿资产,后来随着丈夫移居海外,就把它留给了娘家。娘家人一不懂管理,二没精力没门路,不愿意操这个心,就把它盘给了身上有几两碎银子的京城小混混的苏群。
苏群本来资不抵债,但其人能坑能骗,牛逼吹得天响,说出来也算是一种能耐。借此,倒转腾挪,竟搜金刮银东挪西凑的攒下了家底。当然,光靠他一个人还盘不下这个店面,这也是他一直对苏力溜须拍马的原因——苏力占了一半股份,外带替他打通关节的花销,也算是这个酒吧的幕后大老板。
苏群自此跟在苏力后边大哥长大哥短的腻个没完没了,以前他从没拿正眼瞧过自己这个老实巴交的大哥,觉得他没出息、没能耐、没才、没色、活得没劲。可是这次他看走眼了,没想到大哥家底这么丰厚,出手这么阔绰大方,关系通了天。他于是洗心革面投入地跟着大哥学习涵养功夫,居然也抛掉了以往那些浮躁的痞气,人模狗样做起大老板,挺着日渐隆起的啤酒肚四处放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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