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东老家的时候,对苏武来说,他所知道的规矩仅只是孝敬老人、与人友善的规矩,可打从来了这地方,规矩却是无处不在的,起床、工作、吃饭,甚至就连同上茅房都管着,每天每人只有15分钟上茅房的时间,虽说不适应,但老话说的好,端人的饭服人的管,理是这个理,可这里的规矩也太多了。
不单管人,甚至就连同身上的虱子都能管住——若是身上长虱子,就要罚钱,不单单是一个人罚,是整个宿舍里人都罚,那些来这干了几个月的老工,现在更是天天洗澡,生怕身上长了虱子,幸好,这厂子里的澡堂子是免费的,若不然……这工钱不定还不够洗澡的,但干完一天的活后,泡着热水澡也确实解乏。
“可真舒服!”
长叹一声,忙完一天活的苏武闭着眼睛,身子完全没在热水池里,解开的辫子在热水里飘着。
“小武,胳膊还酸不?”
瞧着弟弟,苏文有些心痛的问道,插火柴杆那活看似轻松,可也是个苦活,小弟这几天成天累的胳膊都抬不起来。
“没事,不酸了,工长说习惯了就好!”
大哥若是不提,苏武还想不起胳膊酸,这时他感觉到大哥在旁边给他捏起胳膊来。
“小武,你晚上考试的时候,可得认真考,我听说若是夜校的成绩考好了,像咱这个岁数可是能上东亚学校的,将来没准还能进东亚学院,你瞧见没有,咱们这的主事什么的,可都是学院毕业的……”
在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苏文早就规划好了弟弟的未来——一边干活,一边读书,然后进东亚学校,进学院,那样将来才会有出息,至于他自己,现在他已经报考了海军学校——军队的收入更高,而且更体面。
“哥,你说,咱……”
突然旁边传来一阵叫嚷声打断的苏武的话,只引得兄弟两连忙朝那边看去。
“他么的,好好给他洗洗,驴生哩,一个人可是两分大洋,今个一天等于白忙活了,”
在一旁的澡池里,只见几个人正抓着一个人狠劲的给他洗着澡,单听这话,大家也知道原因,定是这人身上不干净或者长了虱子,让一个棚里的人扣了工钱,南浦的宿舍都是“棚”,这是源自过去的安棚,现在即便是上了木屋,大家伙也是习惯叫“棚”。
“于大哥,你瞧这货辫子上腻的,都飘了层油,就是天天洗也不见得干净,照我说,咱给他剪了得了!”
旁人的一句话,让原本笑赔着不是的人顿时慌了,不停的冲着他们作揖,
“于大哥,孙三哥,别啊,这,这辫子,可可不能剪啊,剪,剪了可是要,要……”
不待他说完,那孙三哥却在一旁嚷道。
“剪了有啥,让巡查看着他辫子上的油,没准又得扣钱,再说,就是厂长、科长他们都没辫子,我听说就连统监大人都没有辫子,那警察局里的警察,有几个有辫子的,咱苦哈哈的小工子怕个鸟!来,给他剪了!”
孙三哥的话声一落,不知是谁便拿来一剪子,
“不能啊、不能啊……我的辫子、我的辫子……”
伴着剪刀剪断辫子的声音,哭嚎声便在澡堂里响了起来,此时澡堂中的人却是笑成了一团,全把这当成了一个笑话。而那孙三哥却突然打了阿欠,然后悄声对一旁的人说道。
“于大哥,咱晚上一起去怡红院弄两口?”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在南浦港时,沉寂了一夜的南浦再次热闹起来,数以千计的工人从工棚里走出来,在工人们排着队前往食堂吃早点的时候,临江的一排西式小木屋中,木屋的主人,也不过只是刚刚洗漱完。与工人们在食堂用餐不同,这些木层的主人,大都有朝鲜女佣为他们准备好早餐。
米粥、荷包蛋、朝鲜的泡菜,这便是史锦镛的早餐,尽管坐在餐桌前,但他却仍然不停的翻看着昨晚研究了一夜的笔记,偶尔的他会放下筷子,在笔记本上书写起来。
“企业管理的根本目的在于提高效率……”
看着这一条,史锦镛又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心得,这是他的习惯,甚至就连家中的朝鲜女佣也知道他的习惯,会在餐桌上放上墨水和沾水笔。
“唐大人管理工人的手段确实有一套……”
即便是当年在留美幼童中有着“叛逆”之称,可在他看来,朱浩明于本地实施的“科学管理”可谓是严苛至极,全无一丝温温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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