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雁声微微颔首,道“多谢”
申大娘推了门出去,竹屋一片空荡,本无一人,她却听见一个柔美但有些骄横的女音,慢慢道,
“你就是楚服说的扭转现状的方法?”
“谁?”韩雁声吃了一惊,本能问道,张望四周。屋外,申大娘望过来,道,“姑娘,你没事吧?”
“我是陈阿娇。”那个女子道。
韩雁声慢慢愣住,这个声音似乎是从身体的意识传来,而这个身体,正是某个被废的皇后的。她尚未问申大娘如今当政的皇帝是谁,到如今,雁声苦笑,却是用不着问了。其实也可以猜到,毕竟,汉朝被废的皇后,最有名的便是这个。刘彻啊,她抽搐了一下眼角,那可真是一个麻烦的人物。
“姑娘?”
她回神,看见申大娘忧虑的神情,虚弱笑道,“我没事。”
申大娘担忧的看了看她,只得道:“姑娘喝了粥,休息一下罢,我去唤萧先生来。”
雁声颔首,看申大娘掀帘离去。
“你……什么意思?”她在心中问陈阿娇。
一片沉默之后,才传来陈阿娇有些悲切的声音,“我到甘泉宫后,彻儿与我很冷淡,我很苦闷,楚服说,做一场法事,或许可以改变这种状况。”
“所以我就在这里了?”韩雁声冷道,“以前听说汉武帝以巫蛊的罪名废黜陈皇后,我还以为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未曾料到,真有此事。”
“你——”被戳到痛处,阿娇气急败坏。
“我怎样?莫名来到此处,被人追杀,你指希望我和声细语?”
“我是皇后,你怎么敢这样说话?”
“可惜,”韩雁声勾唇,“现在不是了。”
心痛刻骨而来,她和陈阿娇共用一具身体,自然对阿娇的痛楚感同身受,雁声无奈道,“你不要伤心,错的不是你。”
许久后,才又听到陈阿娇虚弱的声音,“我和彻儿从小一同长大,彻儿说,长大后,他要盖一座金屋送给我,让我做天下最幸福的女子。言犹在耳,我和他,却走到这个地步。他带卫子夫回来,我很生气。彻儿说,他是皇帝,他不可能永远只守着我一个人,要我学会宽容,可是我好心痛好心痛,他都看不见。”
作为一个一贯高高在上的女子,陈阿娇本不可能向人淋漓尽致的诉苦。但受伤太重,又和韩雁声处在这样奇妙的境地,无形中起了一种依赖感,方能将心中幽怨畅所欲言。
韩雁声静静听着陈阿娇的心声,慢慢想起儿时爸爸归家很晚的时候,妈妈彻夜守候悲苦的眼。那时候妈妈坐在她的床前,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雁儿,雁儿,你瞧,这天下的薄幸的男人,只知道金屋藏娇,风流快活,哪里记得家里的妻子儿女,等待望眼欲穿。
很久以后很久以后,她依旧记得妈妈那时的眼神,眷恋,幽怨,回忆,不一而足。
世人用金屋藏娇来指代男人在外娇宠的情人,却忘了金屋藏娇最初的出处,是一个皇帝的正妻。
“阿娇,不要伤心了,如果……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那就代表,这个世界将你否定。”
“你没有错。你只是……早生了二千年。”
“汉帝重阿娇,贮之黄金屋。咳唾落九天,随风生珠玉。”
“宠极爱还歇,妒深情却疏。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
“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君情与妾意,各自东西流。”
“昔日芙蓉花,今成断肠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
“昔日芙蓉花,今成断肠草……”陈阿娇喃喃重复着这十个字,声音哀婉。韩雁声分明能听见她灵魂哭泣的声音。
她叹了口气,怪只能怪陈阿娇的爱太绝对太纯粹,而方式又太激烈太倔强。她抱住一个用美好誓言堆砌成的梦,看不清天已变梦已蚀。当现实逼到了面前,兀自不能相信,愣愣的回不了神。那个人是她的丈夫,但更是大汉的皇帝。她不能将这两个身分统一起来,他已经在前进的道路上走了太远,她却始终跟不上。他厌了,烦了,她不肯如他的意,更兼他不能让外戚坐大,终究生生走到了这样的地步。
千言万语,都不必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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