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电话是半夜来的,那时候我已经握着睡着了,看到号码的一刻。瞌睡立即没了,跟打了鸡血似的,我眼睛都亮了,难以抑制心里的那种激动,我摁下接听键,可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什么都说不出来,好用力好用力才挤出来一个字,“喂。”
“吵醒你了吧?”
那个声音穿越千里而来,隔着电波的两端,我几乎能想象到他此时的模样,我的少年,我的少年啊。
“没有,我还没睡着。”自然而然的,谎话脱口而出。
“考试怎么样?”
“嗯,还好,还顺利。”
“嗯,那就好。”
然后我们就陷入沉默了,耳畔是他的呼吸声,轻轻浅浅,微风般颤动,带着特有的韵律,在深夜里绽开。
“上海下雪了,很大很大,”他的声音小小声的,但是坚定,有力,不疾不徐,缓缓而来,他说,“我忽然很想你。”
不知道是那一瞬来得太突然导致我分神恍惚了,我感觉林阳的语气里藏着其他东西,要怎么说呢,是淡淡的哀愁和化不开的孤独。我不由地去想,他发生什么事情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我下意识地问,远隔千里,我脑海中全是他微微蹙眉的模样,写满了心事,再用冷静的外表掩盖。
他愣了愣,但是很快便笑着说,“没有的事。哎,你抓的重点在哪里?我刚说了什么?”
他语气轻柔欢快,我以为是我多虑了,又想,兴许这种情话是要酝酿情绪才说得出口的,所以他方才是故作深沉。
我故意说,“我没听清,你再说一次。”
“我说我很想你。”
“我也是。”
“睡觉吧,很晚了。”
“这么快——————”我抑制不住的失落,等了这么久,一听见他的声音整个人就欢喜起来了,可我还没问他,这几天怎么都不联系我,又为什么不参加考试。
他像哄孩子一样,又带着点语重心长的意味,“乖啦,我明天联系你。”
“那好吧,明天联系。”
“好。晚安。”
电话挂断之际,我好似听见有人在叫林阳,那个声音,似乎正是那天通话过的顾先生,林阳的小叔。
心上人的音容笑貌恍若眼前,我伸手去抓,却扑了个空,什么都没抓到,他像幻影一样,完完全全消失在我眼前。
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叫我一个人站在原地不舍得离开。
第二天一早,张秀春带着土豆去了镇上拿药,回来后一直感冒咳嗽,想来是昨晚水缸的杰作。土豆见了我,再也不敢嚣张冷哼,反倒是躲着我,怕得要命。
但张秀春这种人,说白了就是睚眦必报。我那么整她,她不会就这么算了,说不定在心里憋大招整我。事后我想自己是不是太冲动了,可忍了这么久,我若是还当一个任人宰割的小绵羊,那我人生的意义何在?
偶尔张秀春看见我做家务就瘆的慌,尤其是看见我剁红薯的样子,她怕极了,我和她目光对视,阴冷一笑,大约是怕我哪天趁她睡着了,当真一刀刀将她剁碎吧。
同在一个屋檐下,照面时视若无睹,井水不犯河水。
至于周琪,我们同乡,但只远远见过一面,我去田埂散步的时候,看见她站在她家阳台上洗衣服,她也看见我了,远远忘了我一会儿,又低头洗衣服。
瑶联系我的那天,是回学校拿成绩那天,这次考试的结果意料之中,我拿了班里的第一名。苏老师在班上交代了寒假作业后,同学们纷纷离开,我和刘思涵留下收拾教室,苏老师刻意留下,让刘思涵去办公室帮她拿文件,趁着没人的时候,苏老师说,“小唯,你和周琪的事情,都结束了吧?”
我没说话,在我这里算是结束了,不知道在周琪那里是否结束。
“刘主任的意思是想让你转学,但是我觉得你是个很有前途的学生,希望你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你明白吗?”
我看着苏老师的脸,想起那天她失望的眼神,不禁问道,“老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凡事退一步海阔天空。”
我笑了笑,说,“老师,道理我都懂,但他们要逼我,我忍无可忍,只有反抗。老师,您知道吗?其实一味的忍让,是没有结果的,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只有强大,才不会被人欺负。”
苏老师大约觉得我戾气太重,她秀眉皱了皱,还想说些什么,但被我打断了。“老师,我真的很想好好学习,走得远远的。所以,如果有人要在这条路上阻拦我,那我一定不会客气。这是我唯一的希望,您应该不会懂。不过,您放心,我一定听您的话,这件事到此为止。”
苏老师一时语塞,那时候我在想,这个年轻的女老师,学识足够,温柔善良足够,只是没有苦楚生活的阅历。她不会明白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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