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怕惹上官司,搭上沈顾行的胳膊道:“宜业,你许是看错了。我们出来的太久,早点回去吧。”
沈顾行扯出一个微笑:“好。”
两人牵马过来,刚走了几步,那群人又折返回来,在前面二三十米处停下来。两人心中一惊,面面相觑。
为首的那人虽形容破败,但身材魁梧,仍有气宇轩昂之势,他勒住缰绳,战马嘶鸣:“前面可是左补阙沈顾行?”
“果然是太子!看情形似有不妥,若有什么变故,你不要管我,骑着马往长安方向去。”沈顾行低声道。
他在波诡云谲的政治中心做了两年多的官,又是那样聪明的人,有着极高的政治悟性和敏感性,虽然不确定太子一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大抵是出了事,而且是大事。
江风担心他以卵击石,“是生是死我都是跟着你的。你若还记得刚刚对我的承诺,不想我死得太早,就不要书生意气,想想怎么脱身才是正经。”
沈顾行心中一暖,攥紧手中柔荑,内心坚定,面向太子朗声道:“沈顾行参见太子殿下。草民不才已为明主所弃,现乃一介布衣,不敢再领补阙之职。”
太子李重俊翻身下马,走到两人跟前,后面的兵士呼啦啦地跟上来,纷纷拔出长刀。
李重俊站定,一挥右手,后面才收了磨刀霍霍的气势。
他目光精明狠绝,扫了江风一眼,对沈顾行说:“宜业满腹经纶有济世之才,奈何父皇糊涂,只信深宫妇人之言,因儿女之事,便将栋梁贬黜,本宫实在惋惜。”
沈顾行听他肆意指摘陛下,心中更觉不妙,只得虚与委蛇,“承蒙殿下错爱,宜业才疏学浅,不敢担栋梁之名。”
李重俊有些着急,压住不耐道:“本宫身为东宫,却日日困于谗嫉之间,眼看李唐社稷奸佞横行,贤臣零散,夜不成寐。武三思淫恶,武崇训骄慢,人人得而诛之。本宫已替天行道,诛杀了武氏父子!另有韦后、上官婉儿和安乐干预朝政,大有牝鸡司晨之势,本宫有意一举清灭,可是父皇软弱,竟然不愿交出后妃!”
沈顾行肩膀微颤。
李重俊看不出沈顾行心思,只得继续,“父皇被韦氏蒙蔽,要治罪于我,我如今要奔赴均州,同兄长汇合!宜业可愿与我共图大事?”
在李重俊策反话语里,江风能感受到他在政治上的不成熟:
第一,李重俊就是觉得太子之位不保,先下手为强,杀了拦路虎。可皇权社会,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是颠扑不破的铁律。他为人子却胁迫父亲、诛杀母亲;为人臣却称兵犯阙,挑战皇权,不论是伦理纲常还是法度民心都已占了下风。
第二,自古每一个造反派都得师出有名,曹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朱棣喊“清君侧”。李重俊虽然比不上以上两位的谋略,但他要拉拢沈顾行入伙,却没有粉饰自己的行为和后果,赤裸裸地说皇帝要治罪于他!如果皇帝要治罪,为人臣为人子就应该认罪才对。雷霆雨露都是君恩,如果大家认为皇帝处置的不合理就要造反,这个世界岂不是乱套了。
江风心中忐忑,不由抓紧了沈顾行的衣襟。沈顾行长身玉立,拱手道:“武三思父子淫恶骄慢,殿下杀之,大快人心。但父在子不得自专,太子虽锐意诛逆,究犯专权之罪!草民以为三思父子既然已诛,太子即当敛兵请罪,听陛下取决!”
李重俊面色一沉,后面一武将拔出刀来:“沈顾行!识时务者为俊杰!太子殿下爱惜人才,才与你费这番口舌。你若不肯归顺殿下,便也留不得你了!”
李重俊继续扮红脸利诱:“宜业,我知你素来看不惯韦后和安乐所为,在人前多次维护本宫。我感念你的情意,也看重你的才华,我们一同起势,我必保你荣华富贵,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太子说完,定定地盯着沈顾行,空气瞬间安静下来,那些侍卫屏息凝视,默默拔刀出鞘。沈顾行若再说一个“不”字,便会毫不犹豫地劈砍过来。
江风心里奇怪,李重俊为什么非要策反沈顾行?沈顾行虽然有些才名,但也不至于让他如此拉拢?她心思飞快地转着,为什么!为什么?
沈顾行却已想通了其中原因,心下感触,拱手道:“殿下败走,仍怀仁慈之心,请受宜业一拜!”
江风心下了然,看向李重俊,对方已现悲苦之色。
他上前一步,双手扶起沈顾行:“玄武门下,我终不忍与父皇刀兵相见,此刻也不愿意为了逃命,伤你二人性命!”
后面的一人急道:“殿下,不要再犹豫了!后面追兵将至,他们若泄露了殿下行踪,到不了均州,我等就得变成刀下鬼了!”
“殿下!”
“殿下!”
“……”
后面的兵士齐呼,他们将身家性命交付太子,怎么容许太子妇人之仁,留下活口。
江风明白了:他们一路避开追兵逃窜到终南山,要绕路去往均州。偏偏被他和沈顾行给撞见了,太子或许与沈顾行有旧情,或许欣赏他的才华,或许真是天性使然为人悲悯,便给了他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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