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下来的时候,势能就会转换成动能。”
“你在说什么啊?”饰磨一边夹着锅子里剩下的菜,一脸惊讶。
“如果精神也拥有势能的话,落下(注:日文中的落下亦有沮丧之意。)的时候应该也可以放出能量。如果加以运用那个能量……”
这个庞大的能量,想必能让我们拯救人类吧。像是挫折、失恋、生病或死亡等等这些状况所产生的各种苦恼,都能转化为有用的能源,可以让车子行走,让飞机飞翔,更可以无限上网,连“那种”录影带都可以看到爽。所以像是井户这种总是有过多烦恼的家伙就会成为人类的救世主,进而大受注目,那些正面积极的人则会被打包丢弃,他的时代是来临。当然,未来是不可能爽到这样的。
“我要先用这个能量,把坐在鸭川旁的那些男男女女都烧光。”
井户从黯淡的沼泽——我这四叠半的公寓角落——探出头郑重声明,而场内呐喊“赞成”的声音此起彼落。
鸭川沿途那些间隔一段距离并排在那里的男男女女可说是非常有名。因为他们彼此间都隔有一定的距离,所以“鸭川等间隔法则”便跟着广为世人所知。对于傍晚才放风的那些孤独的学徒而言,这种让人不快的问题,既没有解决的先例,也没有哪种奇特的人类会跳出来说:“我来解决吧。”我们好几次都插入那些看起来很幸福的男女之间,制造出——男女男女男女男女男男男男男女男女男女男女——“悲哀的不规则排列”,但是那些家伙却只沉迷看着他们彼此根本没有美到哪去的脸皮,完全无视于我们精打细算下的苦斗。这让我们反而受创更深。在经过两三个月后,我们那自然生成的愤恨实在无所适从,不得已之下,只好无视于前面的教训,再一次与“鸭川等间隔法则”展开残酷的对抗。
“如果能从这些沮丧的人类身上抽出这些能源,他们就会一跃成为担负人类未来的人才,如此一来,他们就得意了,自然也就没办法缩在一起了吧。所以这些沮丧的家伙,到时候就会一举奋起。”高薮还在那边钻牛角尖。
“这样的话,资源一瞬间就会枯竭了。”
“那就完蛋啦。”
我看锅子里已经没什么东西,就把泡面放下去。我们一边等着汤滚,其间不太交谈。井户还是把自己掩藏在那忧郁的布幕下,完全看不见他的身影。饰磨两眼直盯着面饼逐渐散开,看上去是一边想着一些险恶的、卑猥的这个那个事。高薮不断地把酒倒进自己的胃里,酒都沾到他的胡子上了,还兀自在那里自得其乐。我则是点了烟,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外头车子在雨水中穿梭的声音。现在已经是午夜十二点整。
“啊,我也要抽。”
井户从布幕后方很抱歉似的伸出手,我给了他一根。接着,他很抱歉地叼住烟,很抱歉地点火,然后很是抱歉地朝着屋子的角落喷出一口烟。
“我们在说什么啊?”高薮突然开口说道。
“这五年来,我们到底说了什么啊?”
“五年来我们都是这个样子啊。”
我想着这五年来的情形,一边在嘴里嘀咕,表情就跟小人糖(注:日文写成金太郎糖,棒状,切开来每一个断面都是金太郎的脸。是由许多不同颜色的糖按照特定排法挤压而成。)—样挤在一起,当我想起这五年间的每一个时间点,浮现在我脑海中的,都是同样的景象。
“我们不能老是光讲这个有用那个有用嘛。话又说回来,能够徒劳浪费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壮举,也真够罪孽深重啊。”
“那是我们的战斗。”饰磨说。
“什么战斗?”高薮咬着汤碗的边缘,反问饰磨。
饰磨看着锅子里的食物,脸上露出笑意。感觉像是要表现什么又表现不出来,只好用笑来带过,看起来稍微有点太过诡异。
“天晓得。”他说。
而后,我们便侧耳倾听窗外的雨声。
◎
接着,饰磨突然站在榻榻米上,开始展开演说。
“各位。其实,元田中发生了不幸的事件。光天化日之下,平静的超市中,居然遭圣诞蛋糕大肆闯入。清白正直的学生们因为没有人来分担这些圣诞蛋糕,致使他们的心灵受到了很大的伤害。我们可以坐视这样的残暴行为吗?不,当然不行。近来,圣诞节这个恶灵可说是横行于世间。日本人庆祝圣诞节,简直是不合理到了极点。说是给孩子们一个梦也就罢了。那种东西,根本就是由起源于北欧凯尔特信仰,但谁也不知道真面目是什么的白胡子老头所实现的,名为‘物欲’的梦。然而,近来圣诞节与恋爱礼赞主义产生信念上的恶质融合,我们不能再放任这种情形持续下去。那些人高声歌咏幸福,是多么暴力的一件事啊!京都的冬天可说也因此愈发寒冷,许多人受苦,但这个苦毫无意义可言。日本人一定要再次拿回这个分寸才行。本着俄罗斯的宿命主义,我们已经对这个圣诞法西斯主义反复忍让。只不过是耶稣基督的生日,居然不让我们自由地在街上行动,逼得我们如此不自由。但是,我要在这里说清楚,我们没有那个道义,非得要去听他们歌咏幸福不可!当然我们也没有那个义务,品尝被世间疏离的这种不合理的劣等感,还要围在公寓里郁郁寡欢吃火锅。我们没有必要为了自己不能跟人家一样过学生生活、没有恋人一起过圣诞节什么的,而抱着根本毫无意义可言的烦闷不可。的确,他们是提供了很多模范,提示各位‘幸福,这件事。但是,有个能够共度圣诞节的异性,这能算是学生的本分吗?!——各位想必会如此高声反驳。安静、安静,学生的本分在学问!有时间为了恋爱神魂颠倒,还不如赶快去念书!抱歉,我太激动了。因为那些家伙每天都在那边大合唱,唱来唱去无非就是告诉我们什么幸福的所在,实在是傲慢至极。我们不需要他们在那边教什么幸福的所在。我要大声说,我的幸福就是我自己!但是,没有人听见我的呐喊,他们的叫嚷声实在太大了。要是他们再这样扰乱我们内心的平静下去,我们也有我们的想法。我们要把他们这么重要的一天搞得乱七八糟!我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好特别的,不过,世人总认为圣诞节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比起圣诞前一夜,也就是平安夜,圣诞节的前前一夜可说是毫不重要。如果不在圣诞节当天这样那样,就没有意义了。平安夜这一天,才是恋人们癫狂作乱的日子。他们购买那些电动饰品,充斥日本列岛,绞杀了无数无辜的鸟儿。除此之外,行为不端的双人组会出现,整夜撑起他们那简便的爱之巢。这一天,可说是噩梦般的一天!他们把他们那莫大的能源都浪费在没有意义的幻想上,对环境的破坏也产生更明显的效应。我们要让他们打从心里知道,他们所深信的东西,其实是多么的微不足道!今年的圣诞节,我们要把四条河原町当成震源,重现‘不好吗?’骚动!(注:ええしやないか骚动。即是御荫参拜。发生于庆应三年(1867年),以东海道、畿内为中心,从江户扩及到四国的民众运动。人们一边高声喧闹、歌唱,一边进行游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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