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教士,你说的那个男人,和之前的小孩子是一个人吗?”阿廖娜好奇地问,站起来走到纳瑞克身边,张望了一眼那幅已经接近画完的速写。
未竟的高塔由霹雳与闪电补完了上面的那一截,仿佛一座连接天空与大地的光亮长柱。
“我只是一个转述者,”纳瑞克说,“我不会犯释经的错,或我尽力不犯。”
——
戴着王冠的男人在高塔的大厅中回过头,他的脸庞在空气的对流中变得模糊,一些细碎的伤痕留在他黝黑的皮肤表面,似朱砂一样的,和着烟的灰滚到长袍上。他的脸色很奇异,也许是火焰扭曲的缘故,那副冷漠而笃定的表情变得不再不可动摇。
“结束了吗?”新来的男人说,脸上淌满汗水,盔甲上全是战斗后的痕迹。“该推倒这座塔了。”
“还不是时候,”戴冠的人沉吟着,“吾友,这些工具还不曾尽到它们应为人类作的贡献,在抛下并毁坏它之前,我们仍有许多可使用它去做的。这是我们从命运的给予中夺取的,我们尚可以用它去索取更多。”
新来的男人战栗了一阵,就像戴冠者的话语化为刀剑的碎刃,疾驰着切过了他的身躯。也许他是个将军,或许他只是一名士兵。
“不,”士兵徒劳地说,“这不是我们能拥有的力量。”
“凝望未来的第二视觉,”戴冠者说道,他深色的手掌抬起,而后握成拳,“束缚半神的牢固锁链,杀死无生力量的长矛……这是我们对抗命运的坚甲与利刃。这种具有力量的文字……”
“我们为什么来到这里?”士兵不禁打断了他,“不正是因为这座塔中的人的傲慢吗?他们认为自己能统一整个人类种族,能把我们全部带入一个更高的境界,于是传播了他们的文化、信条与真理。我们要成为下一个塔里的人吗?”
戴冠的人目光落在士兵手中的武器上,这把武器曾经用于杀死他们的敌人,以及护卫他的生命。他的眼神闪动着预知般的了然,就连士兵都不知道戴冠者正从他身上看见的未来。
须臾,他平和地开口:“欧尔,你看见了吗?”
士兵困惑地环顾了周围的墙壁,除了那些玄异的文字与地上躺着的死者,他不知道戴冠的人指的还能是什么。
戴冠者摇了摇头,烟雾在室内升腾起来,文字在烟气中摇曳,如同与火焰的灵魂一同蒸腾。他伸出手,手掌上方的烟气里渐渐地凝出一行古老的、影子般的字迹——不同于本有的那些奇异文字,这行字是他们都认得出的通用语言。
“巴别塔还要多少次坍塌?”戴冠者喃喃,他眼中的火焰又一次地变得明亮,“人类还要多少次重蹈覆辙?”
士兵茫然地倾听他的话,意识到这就是阴影中悬浮的文字。
空气变得更加炽热,一个冷酷的微笑在戴冠者的面容上浮现,又被塔里的气温模糊地暖化成某种近似宽容的东西。
“我看见他的语言,”他接着说,“我看见他警示我们前方绝没有后退的路,我看见我们的未来从时间的尽头向我们走来……不该再有自断的路。”
他的眼神向下移去,“给我你的匕首。”
“为什么?”士兵问着,已不自觉地递出了他手里的刀。这似乎不该是这把刀的宿命,然而他做出这个选择时,心里却很欣然。
“我带给你另一个计划,”戴冠者说,“我既然看见了,就必然要这样选择。如其所言,我将重新创造许多,许多。”
他深色轮廓的脸往上方扬起,风声呼号起来,电光向上飞旋着扭成一截无形的螺旋,为塔楼向上沿出金色的尖顶,阴沉的雷云骤然向四周扩出同心的狂澜。
——
“我听过那个故事。”阿廖娜说,她专注思考时嘴唇的线条很顽固地翘起来,“巴别塔的故事,对吗,教士?”
“我险些以为你们早就和人类的历史一刀两断了。”纳瑞克打趣道。
“哪里有那么隔绝呢?我们也是从遥远的母星里过来的呀,我们念着地球的,只是好多历史都找不见了。就像你说的这个故事,我们还以为那座塔倒塌了,原来并没有那么一回事。”
“我做不了解答,阿廖娜,我们都没有见过历史的真相,我懂得不比你更多。”
“可你是个教士。”
“这又能决定什么呢?我甚至没有我自己的舌头,”纳瑞克向着白发的姑娘点头,“回去吧,我也只见到了这样多。或许我今日还会见到些新的故事,我们在小教堂见。”
阿廖娜遗憾地转过身,她的身影消失在树木的影子里,细密而坚韧的长叶挡住她的背脊,纳瑞克不确定她是否在途中回头,思忖着望来一眼。
——
星际战士的僵化神经结将他们的梦境与现实交叠,当纳瑞克那颗仍警醒着的逻辑头脑还在倾听周围的环境之声时,他另外的半个头脑已经昏昏沉沉地跌进了一片战区。
他的脚踩在铁蒺藜般的秘林和深红的风暴里,周围的枪炮和树枝一块儿像是坏了的数据板中的一截影像,错乱地互换并时隐时现。远处有一些高大的钢铁机械,举起它们安装着粗重炮管的手臂,互相把对方纳入火力半径,不经瞄准就开始射击。
他从破碎的透明玻璃与泥泞中钻出来,撬开熔化的网格挡板,低声地喘着气。当一枚炮弹飞旋着砸在他身体右侧,在多倍重力常数的环境下激起他半身的泥土时,他的心跳平静如初。
风暴在前方汇聚,重伐木的持续火力打断了成片的密林,浓重的红雾病态地闷在天边,他仿佛正在义无反顾地奔入一座火炉。一串秘术六角星和木质小塑像随意地嵌套在一起,用皮绳挂在他的腰带上。
蓦然间,他忽然开口,从他嘴里吐出一种含混而硬质的语言,合着塑钢熔化的臭气一并在丛林里烧灼。
“又一次,”他冷静地说,剧烈的运动对他的呼吸毫无影响,“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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