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语稍停,回忆当时他阅读那封密信时的惊骇和愤怒,并将它们全数压下。
“答案很简单,佩图拉博,你们并非作为子嗣被创造的,他雕琢你们时扮演的身份,也并非一个渴求二十个孩子的父亲。
“我们都不难想象,身为人类之主,他首先考虑的计划,是如何妥善利用力量,为人类谋求长远的利益——而不是心怀某种自以为是的殉道者情节,将不必要的自我牺牲摆在首位。”
“弥赛亚有一次就够了……”十一号轻轻地说。
“何况人类之主现在显然将成为圣人当做帝国稳定的大敌,对通过预设的唯一道路剥夺人类选择权利的使命嗤之以鼻,认为将个体的责任和自由淹没在崇高的十字架光辉下是古泰拉的遗毒,应当和最后一座教堂一同得到扫除?
“是的,一个正常人类制定计划时,最佳选项怎么可能是自己先死为敬?他在道德上有多高的追求,才会希望用宏大的牺牲来保全自己永久的名声?何况他是一位皇帝?”
莫尔斯说,转入瞬息万字的灵能通讯,让三个非人存在的思绪和情感直接发生高速碰撞。
+帝皇最初的计划很简单:十三个容器作为封锁点,足以黑暗之王的力量锁定在一定范围内,四个容器作为管道,能够黑暗诸神的力量导入其中,最后剩一个继承人帮他继位。此外,他当年决定留下两个备用品,以备不时之需。
+为了适配亚空间的力量,这些容器的内核也需要从亚空间中获取,外壳则必须运用现实宇宙的材料,以免容器本身被亚空间侵蚀。为了领导星际战士,容器需要具有智力,以及超人的形貌和受信度。+
“基因原体……”佩图拉博说,“我们诞生的意义——”
“工具。武器。容器。”十一号熟练地回答,就像他被千百次教导地那样。
+是的。他的造物,他的工具,他的人造人。
+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完成束缚亚空间能量的工作的,也无人知晓他从何处得到了制作基因原体的方法。总而言之,大远征结束后,你们中本该有十七人回归初始的职责,成为维系灵魂海天轮的辐条,抑或是人类帝国的基石。+
“……每个节点一人?”
“而我们的本质将彼此相连,四号。在那之前,我们的意识将死去,如此方能保持容器的纯粹和稳定。”
+我猜尔达接受不了这个,对吗?+
“她很害怕。”十一号低语,“她说他的野心蒙蔽了他的道德,而虚假的预言欺骗了他的理智……但是,你们说过,有另一个计划……本该成功的第二个计划?他还是把自己挂上了十字架,啊,就像尔达所说的……”
+他的确推翻了他自己的抉择。十字架?如果你一定这样形容,并不介意以此证明你脑海中知识的有限。+
+在某一个时刻,他意识到他的每一个儿子都有了名字,+莫尔斯的情绪波动稍稍一停,他修正了他的话语。
+至少原体们多数有名字。于是,在某一个时刻,他意识到自己无法动手杀死十七个信任他、期盼他的子嗣。在某一个时刻,他意识到自己赋予了工具情感、期望和祝愿,对其拥有超越权力与控制的影响;在某一时刻,他意识到自己成为了认同和归属的核心,被纳入一个更大的共同体系统之中,以至于无法抽身。除此以外,在某一个时刻,他发现网道的二度修建能够大幅缓解单独控制黑暗之王的压力。
+在某一个时刻——帝皇后悔了。+
莫尔斯神情复杂地看向佩图拉博,回忆起那无数个无形转折的瞬间。
是在帝皇目睹绿皮对网道的修复作用的那一个刹那吗?
是佩图拉博在法罗斯灯塔与数十年前的帝皇有过一面之缘的时刻吗?
是帝皇扮演法斯,与他提及摩洛的时刻吗?
是他作为圣乔治登上奥林匹亚的舞台,直言以前的事都过去了的时刻吗?
还是将二号原体带入本不该在那时诞生的上帝之城的时刻?
抑或是963年的泰拉皇宫,他在风雪中与莫尔斯讨论那未知的成神赌局的时刻?
他说:计划永远会出错。所以我们必须填补计划失败带来的可能空缺。如此往复,直至抵达人力穷尽的终点。
他说:计划的最初,他们不是儿子。武器。工具。兵器。唯独不是子嗣,直到计划改变。
他说:我向你所怀的意念,是赐平安的意念,要给你一个将来和盼望。
他说:我们所有人都是工具、武器、容器、果实。而人类永不满足。
“所以尔达痛恨的计划改变了,”十一号似笑非笑地说,“他弱化了寂静界域的十二个分支对吗?所有的控制权都被移交给了泰拉王座,而抽取亚空间力量以期正负湮灭的限制也取消了……那么,当黑暗降临在凡世,便不再有网罗对它施以限制了。
“是的,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呢?想想吧,要是你们的父亲果真和尔达所说的一样冷酷,那人类该活得多好啊——”
“不,”佩图拉博说,“——不。”
“我错了吗,四号?我说错了吗?”
“你的逻辑是正确的,但计划的毁坏不能归咎于帝皇的决策,何况计划仍有挽回的余地。”
佩图拉博说,他的思绪运转不休,不停把更多的因素纳入考虑。
帝皇是否曾经将他们看作纯粹的工具与容器已不再重要,他们早已构建足够的感情链接,他真正得知帝皇最初计划时的愤怒和悲伤——如果那种干扰着他冷静心情,在他的喉咙中痛苦燃烧的火苗就是悲伤的话,这份情感已经被抛之脑后,并拒绝被他所承认。
这份备选计划只是遥远过去的一道回响,最多作为帝皇内心变革的一份证明,受囚于过去的人是可悲的,但他们造成的后果则使得可恨凌驾其上——宿敌刃,荷鲁斯·卢佩卡尔的沉眠,战帅的错误加冕——最后一项正是洛嘉·奥瑞利安一步踏错的起点。蛇的影子在其后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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