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面前人不急不慢的提点,这一局棋,缓缓在执思义的脑海中延伸、漫无边际的铺展开。
一些一直想不通的地方被隐隐约约串联。
同样都是王的儿子,身体里同样都流淌着王血,为什么大兄就万人追随,而他孑然一身;同样都是幅员辽阔的王国,为什么大奉军召集迅速,永不后退,而朔狼部集结缓慢,一旦落败,便四分五裂;朔狼王之于朔狼部,与大奉天子之于大奉,其意义云泥之别,两者之间的差异究竟是为何?
权柄、王势、集权、专|制……玄而又玄的意象在他脑中闪动。
他或许懂了,但好像又还没有全懂,但这并不妨碍他懵懵懂懂的仿效着乔知予,学着她的棋风,在这棋盘上,落下一子。
“啪!”一声脆响,黑子落枰。
鸿蒙初开,天地剖判。
望着生死逆转的棋局,一些长久以来的困惑与死局,似乎突然有了新的解法。
执思义保持着落子的姿势,僵着不动,用视线的余光狗狗祟祟的偷瞄乔知予。
乔知予抿了一口茶,扫一眼他的落子,微微颔首,以示认可。
收到赞同的眼神,执思义立刻激动起来,嘴角咧得老高,克制不住的盯着棋盘上的几l处,摩拳擦掌的,仿佛已经决定下一步棋要走在那里。
毛头小子,直肠直肚,心事都写在脸上,将来怎么和他那狐狸一样的大兄争。
教了他三个月了,真是朽木难雕……
乔知予瞥他一眼,放下茶盏,拾起手边竹鞭,冷不丁抬手就是一鞭。
细竹鞭呼呼带风,“啪”地一声抽到他的腰上。
“啊!疼,疼!”执思义被抽得一跳,龇牙咧嘴的歪着身子搓着自己的痛处,质问道:“干嘛又打我!”
“顺,不妄喜;逆,不惶馁;安,不奢逸;危,不惊惧;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她说道。
执思义本想还嘴,可仔细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他偷瞄了一眼对面人,学着那人的样子收敛好脸上的情绪,规规矩矩坐正了,拈起棋子落子。
他正经起来的模样和平日没心没肺的样子大相径庭,锋锐俊俏的小黑脸上机敏沉着,灰蓝的眼眸里冷厉肃然,一
时之间,倒显得像模像样。
乔知予用欣慰的眼神观察了他片刻,只觉得他还是有些长进。
下午,乔知予倚坐回廊栏台看书。
执思义靠坐在她腿边啃卷饼。
饼是漠北边镇的一种白面薄馕,烤得干香,中间卷了烤羊肉和葱段。丰沛的油脂浸润到馕的每一个孔隙,麦香、肉香、葱香、油香混合在一起,香气扑鼻,一口咬下去,让人怎么也住不了嘴。
哪怕是在漠北草原的时候,执思义也没吃过这样好的。或者说,他这辈子,因为爹不疼娘不爱,其实也没有吃得特别好过。现在啃个卷肉饼都给他香迷糊了,好吃到忍不住哼哼唧唧。
听到这满足的声音,乔知予将视线从书上移开,然后闲闲地落到他身上。
臭小子席地而坐,背对着她。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碎发缭乱的后脑勺,还有覆着一层绒发的后颈。
不知道是不是人上了年纪就喜欢回顾曾经,这个臭小子总是让她想到某个旧人。一样的笨拙,一样的浑朴,还一样倒霉的被她杀了爹。
也不知道启蛰在万象过得如何,分明做了国师,为何不修书一封来她面前炫耀,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蠢话,好引她一笑。他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偶尔,她还是有点想他。
把书合拢,她垂手覆上身前人毛绒绒的脖颈揉了揉。
“嗯?()”执思义不明所以的扭过头,灰蓝的眸子里满是懵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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