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这几个月的时间,青娥特意裁了一身好衣裳,是洒金红袄和秋香色的碎褶裙儿。
他要是再晚回来几天,天热起来,她就打扮不了这么漂亮了。
青娥如此穿着来在约定好的码头,这处水道从来僻静,下游是多是宿娼的行院,极目远眺便是灯火璀璨的街道,将此地衬得越发阴森冷清。
码头停靠几只小船,船坞里空荡荡的,这时一艘形制不大的彩舫缓缓靠岸,青娥走过去,在甲板见到了王大娘,于是捉裙上船,从她手上接过了竹蒿子,叫她到岸上去。
王大娘怔愣当场,看向舫内,舫内的人并未出言阻止,于是便迟疑着将蒿子交给青娥,自己“哎唷”一声,撑着老骨头跳到岸上去。
青娥一竿离岸,并不急着进舫,撑着船来在河道中央,不等她搁下蒿子,冯俊成弯下他顶天立地的身量,从画舫船舱走出来,青娥扭脸一看,会心笑弯了腰。
冯俊成穿的是那身“荣归故里”的绯红公服,头戴双翅乌纱,正如那日青娥躲在人群看到的一模一样。只今夜月光不似那日晚霞绮丽壮观,他站在这被月色沁染的屋檐下,不再肩负期冀,只是青娥一个人的新科探花郎。
青娥笑他,“傻不傻,穿这个来赴约。”
冯俊成等她时独自吃酒,眼下醺红,心跳砰砰地如实道:“我那日没有见到你,担心你没看到我在马上的样子,便想在今日给你补上。”
“说得倒像是为我考的功名。”青娥搁下蒿子,往画舫内去,擦身而过,发丝撩过他身上红绸,“你多风光,那么多人,我怎么挤得进去。”
“那么多人,我只想让你看到。”
冯俊成追随她来在舫内,这小画舫不似那些盛大的彩舫,四面都是寻常门窗,没有那飘荡的红纱和灯笼,只有廊檐下四个角挂了四只雕刻各异的小宫灯。
飘飘摇摇,随船轻晃。
“你看你穿红,我今日也穿,像不像新婚的夫妻?”
身后没人应答,青娥踅足转回去,就见冯俊成嘴角噙着点笑,仿佛千山尽般,如释重负地望着她。
她便也笑问他:“看什么呢?衣裳太美了将你给看傻了?”
冯俊成诚实地走向她,张开双臂将她抱在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是你太美了。打从我第一次见你,便这么觉得。”
青娥故意嗔怪,“看你就是见色起意!”
脑袋顶上的下巴左右晃了晃,是他在摇头。冯俊成也说不上他喜欢青娥什么,只是见不到她时想她,见到她时想靠近她。
这世上美人没有一万也有九千,难道他还能见一个爱一个?他只喜欢过青娥。
青娥走进船舱看到一桌酒菜,一面侧身盘腿坐下,一面笑着对冯俊成道:“你早说是来吃饭的,我就带点好酒了,我还是吃了来的。”
冯俊成摘下乌纱搁在一旁,在另一侧落座,拿酒斝为她满上,“这酒也不差,你吃过就知道。”
青娥
拾起箸儿挟菜来吃,肴肉晶莹剔透,小鱼羹也很爽滑鲜美,一面吃一面不忘给他挟菜,只是好像对他没话说了似的,再也没有开过口。
冯俊成觉察了她的不对劲,以为是因为自己几个月来不曾与她书信一封,搁下酒杯与她解释。
“不曾写信于你,是我担心信差不能将信亲手交到你的手上。”
青娥摇摇头搁下筷子,仍不看他,“我又不怪你,你是成大事的人。即便真的将我忘了,我也不会怪你的。”
冯俊成闻言眉头轻结,把她手背覆在掌下,急于在她脸上看到本该出现在那里的喜悦,“青娥,下月我便能带你走了,我带你去顺天府,再也不回来了,好不好?”
青娥却忽然顿住,忙着吃喝的两排牙也停下来,只得将嘴里的果仁生咽下去。分明一个“好”字随随便便就能脱口而出,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冯俊成眉头紧蹙,少年人略显焦急地伸手将青娥下巴高抬起来,轻掐着迫使她看向自己。
“青娥。”他担心他一走三月,她真的心生后悔。
青娥笑问:“你带我去顺天府,琪哥不追来吗?”
冯俊成总算笑一笑,如释重负,“这便交给我,你不用知道那背后的勾当,我会让他放你走的。”
青娥微笑着轻抚他白净的面庞,“那要是走不了呢?那要是你一个人到顺天府去,我留在这里,我们再也见不到了呢?”
冯俊成以为这只是简单的担心,与她道:“不会的,只要你愿意和我离开,我们就走得了。”
“你家里人呢?他们便能答应了?”
“不要管他们,只想想我们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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