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豪一路上早听虞允文细述了当年韩世忠大战黄天荡、梁红玉击鼓抗金的典故,均觉振奋。这一彪宋军人数虽少,但众军大胜之后,对虞允文之运筹帷幄、卓南雁之勇武绝伦都是全心佩服,众将士都是士气十足。
虞允文到了镇江,立时分派人手,命水军紧锁江口,牢牢监视大江对面瓜洲渡的金军动向。卓南雁随军赶到镇江的当晚,便见到了他朝思暮想却又不敢奢望一见的林霜月。原来林霜月也恰在昨日到了镇江,得知四海归心盟群豪随大军转战来此,忙赶来找寻爱侣。
二人相见,分外欢喜。卓南雁将林霜月迎入内堂,兀自欢喜得如在梦中,握紧她的纤手,笑道:“小月儿,你这倒成了能掐会算的仙女了,怎么会在此处等我?”林霜月苦笑道:“哪里是能掐会算,这该叫误打误撞……”原来她伤势已近痊愈,因思念卓南雁,早就悄悄赶来。
她先到了建康,才知卓南雁早已转战他处。她本来要打探两军交战之地,一路追随前去,不想却在路上遇到了建康春华堂的一名弟子。林霜月虽已暗中离开了明教,但明里仍是明教圣女的身份,那弟子立时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圣女,你可是赶来相救月尊教主的吗?他老人家已被移到镇江去啦!”“半剑惊虹”林逸虹刚刚升任明教月尊教主,便因私自率众赶赴四海归心盟会,触怒其兄林逸烟,被兄长囚禁在明教建康分舵春华堂。明教众弟子咸知其冤,却均是敢怒不敢言。这名弟子却认得林霜月乃是林逸虹的“亲生女儿”,见到这位圣女忽然重回江湖,只道她赶来相救乃父,这才有此一说。
林霜月至此才知养父林逸虹被囚禁之事,细问之下,才知林逸烟后来盘算春华堂的弟子对林逸虹素来服膺,生恐有变,早就将他移到镇江秋实堂囚禁。林霜月只得赶往镇江秋实堂,以明教圣女的身份喝令秋实堂弟子,带她去见林逸虹。父女相会之后,林霜月不管三七二十一,挥剑斩断绳索。明教弟子均视林霜月为天人,自是不敢拦阻,林霜月顺顺当当地便救出了林逸虹。“救得好!”卓南雁哈哈大笑,“我早就要去救了林叔叔出来,徐伯伯却又不让。嘿嘿,还是小月儿当机立断!”
“半点儿也不好!”林霜月的眼中却闪出一抹愁波,“爹爹……他的神志有些糊涂了……”她虽早已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但仍呼养父林逸虹为父,对生父林逸烟则仍叫“教主”或“大伯”。
“神志糊涂?”卓南雁惊道,“莫非林逸烟又给他施了什么妖法?”林霜月黯然摇头,道:“是爹爹自己的事!他本就寡言内敛,自知道了我娘……和大伯的事情,便有些变了性子。那些年他总是拿我撒气,你是知道的了……”她说着垂下雪白的玉颈,幽幽一叹,“爹爹这一辈子,总是要在心里树一尊神,他才会活得安稳。大伯便是他心底的那尊神。多年来他对大伯言听计从,骤然间却被大伯呵斥囚禁,犹如在心底供奉毕生的那尊神像坍塌了,他实在受不了……”
卓南雁愕然道:“那林叔叔他现下怎样了?”林霜月蹙眉道:“爹的神志心思便全乱了,有时默然不语,有时又高喊大叫。我给他针灸了几次,略微见效,但这等癔症我还从未遇到过,须得及早带他去见师尊。”
正说着,忽听得厅外响起一声喝喊:“听说圣女到了?”跟着脚步杂沓,呼啦啦地闯进来一伙人,领头之人正是明教十天明使“九步登天”彭九翁。厉泼疯、陈金等明教首要紧跟在他身后,众人均是面色悲痛。
彭九翁见了林霜月,不由分说一把抓住,只喊:“月牙儿,圣女娘娘姑奶奶,这事只有你来做主!”忽然之间,嚎陶大哭。林霜月被他抓得生疼,忙道:“彭老伯,到底出了何事?”彭九翁却满脸鼻涕眼泪的,越哭越是辛酸。
“启察圣女,出了大事了。”陈金踏上一步,叹道,“本教降魔明使被杀了……”林霜月“啊”地一声惊叫:“曲伯伯?”卓南雁身子一震,道:“是谁下的毒手?难道又是余孤天派来的龙须杀手?”
厉泼疯须发戟张,大喝道:“龙须哪里有这等手段!下手的人,正是咱们的好教主,洞庭烟横林教主!”
满屋子的人都呆愣在那里。
第三部 逝水长东 第三十五节:慷慨登坛 缱绻惜别
据说曲流觞的尸身是在镇江秋实堂外被人见到的。卓南雁、林霜月随着众人赶到秋实堂时,堂外早聚满了数百名闻声赶来的明教弟子。
弹指神通曲流觞豪爽仗义,在明教颇得人心。这一回顾念大局,毅然率众抗金,众弟子更对他全心钦佩。忽闻曲流觞被杀,随他赶来抗金的明教弟子无不悲愤欲狂。其时明教还是被朝廷查禁之教派,那秋实堂从外面看去,只是一座名为“紫霞观”的庞大道观。这紫霞观甚是广大,数百名明教豪杰正聚在二门外的大庭院中愤声议论,脸上均是凝满伤恸之色。远远地见到林霜月赶来,众弟子无不又惊又喜,便有不少人纷纷叫道:“圣女来啦!”“请圣女给曲明使主持公道……”
林霜月连连点头,自众弟子让开的通道中走入大堂。堂内都是明教赶来镇江的首要骨干,徐涤尘正黯然端坐在堂内。在他身前,曲流觞静静横卧。镇江秋实堂的舵主叫嵇亢,正是曲流觞一手教出来的弟子,此时在尸身前哭得昏天黑地。卓南雁和林霜月走上前细瞧,却见曲流觞胸背焦黑,如遭雷击,衣襟上更血淋淋地写着几个大字:叛教逆徒,天罚雷轰。林霜月一眼便认出那正是林逸烟的笔迹,更是芳心震颤。卓南雁想到曲流觞豪气纵横的音容笑貌,心底也不禁悲怒交集。
跟在陈金身后的夏雷堂舵主看了几眼尸身,不由低声惊呼道:“天刑,是天刑!”嵇亢忽地昂头大叫道:“闭嘴!师父决不是叛教逆徒,更不会死于天刑!”原来明教故老相传,若有人叛教,便会被明尊以天雷击杀,是为天刑。嵇亢这时狂怒之下,双目血红,便要冲上去与夏雷堂舵主厮杀。陈金等人忙上前拦住。
“不是天刑,”徐涤尘仰起犹有泪痕的脸孔,叹道,“是教主……昨晚忽然驾临,满面煞气,只说曲明使违背教规,与宋廷同流合污,便将曲明使提走。后来,曲明使的尸身,更被教主挂在了这紫霞观的大旗杆上……”他伸掌拨开曲流觞胸前的衣襟,指着那胸前焦黑的痕迹,惨然道:“肌肤焦黑,如遭雷击,这正是教主多年参悟而不得的大光明天雷术。”
“大光明天雷术?”彭九翁惊得险些跳起,细看曲流觞尸身上的伤痕,不由颤声道,“是,是……这行子!九天雷、十地火,广取光明破黑暗!这……这三际神魔功的最后一重,竟让教主炼成了……”徐涤尘叹道:“嘿嘿,教主多年来一直对曲明使深怀戒心,他练出了本教失传多年的神功后,便找个借口,拿曲明使来试试身手!”众人均是心胆生寒,恍惚间只觉那神出鬼没却又心狠手辣的林逸烟就在身后的什么地方瞄着自己。
嵇亢却呵呵大叫,挺身跳起来道:“教主武功通神,那便可以要杀谁就杀谁吗?曲明使率领大伙儿打金狗,又哪里错了?”霍地裂开胸前衣襟,仰天大叫道,“教主,你本事好大,便将我师徒全杀了好了!”
众人听得他的嘶声怒吼,想到降魔明使曲流觞为明教出生入死多年,却无故遭戮,尽皆心底悲愤。厉泼疯怒吼道:“说囚便囚,说杀便杀,将众兄弟们的心尽都弄散了。外面的数百兄弟都不敢留在此处抗金啦!”卓南雁的心突地一紧:“林逸烟是要让明教撤出抗金险地,却又不明言,便出此毒招!”徐涤尘挺身而起,昂然道:“不错!教主本领再大,神通再高,也不能将咱们尽数处死!他老人家一直神出鬼没地闭关,两次出手,便囚了月尊教主、杀了降魔明使,所作所为,与那些残杀忠良的暴君有什么分别?”群豪尽皆点头,堂内霎时腾起一股悲怒之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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