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点点白光从缝隙间透入,虽是一抹微明,瞧在林霜月眼内却不啻旭日红阳,眼眶里充满了泪水,娇呼了一声,双臂紧紧环住了卓南雁的脖颈,口中连道:“出来啦,咱们终于出来了……”
卓南雁也觉心潮澎湃,奋力运功,又将石壁推出数尺宽的大口。两人一纵而出了山洞,抬头望去,夜幕下,但见峰峦耸峙,树影幢幢,原来两人已立在一处山坡之上。
一蓬稀薄的星月之光跃然眼前。这本是天地间最寻常的淡淡光芒,此时此际,竟美得让人窒息。林霜月只觉喉咙发热,泪水簇簇滚落。
忽听得“咯咯”声响,那道石壁竟又缓缓往回转去,最后终于合拢。自外回望,那石壁这端凹凸不平,密生苔藓,丝毫看不出这山岩之后是一座幽深无比的神秘洞穴。林霜月忽道:“可惜,可惜!适才咱们走得匆忙,竟没细看那三际神魔功的全貌!”卓南雁笑道:“听说那功夫邪异得紧,弄不好便会走火入魔。这等邪功还是不碰为妙!”
林霜月释然一笑:“说得也是,有你这大魔头在我身边,我还练什么神魔功!”又想,“今日得脱大险,终究是仗了方圣公的秘道!”向那山岩遥遥三揖。
淡淡的月色下,卓南雁只见那山岩处清溪蜿蜒,草木繁茂,显然是当年方腊曾派人精心掩饰过,不由暗叹:“当年方腊攻入杭州,未及固守,先想逃生,费尽心机地造出这秘道,忒也畏缩,难成大事。”
其实他这么想,倒是冤枉方腊了。只因明教当年攻入杭州后,虽然声势大振,号称百万之众,却多是些手无寸铁的淳朴农夫,实难与兵马精良的官军抗衡。方腊自攻入杭州那一日后,便知迟早有一日要退走。但他深爱杭州形胜,便在这幽邃清秀的南山烟霞岭上构筑了两座供奉明尊的摩尼圣寺。建寺之时,碰巧掘出了这天然形成的深邃幽洞。
方腊大喜,暗自派人稍加改造,即成此天遁宫。以“天遁”为名,即是暗喻此地幽静冷密,他日其教众或能借此秘道自如来去,可悄然突袭杭州。天遁宫秘道的修建顺畅至极,更在秘道道口发现了类似明教图腾的火焰奇石。方腊以为是天助明教,激动万分。但在此时,明教圣女忽得暴病仙逝。方腊不胜伤痛,将她秘葬于此,更封此洞为本教圣地,又将明教不世绝学三际神魔功刻于洞门的大石上。
可惜后来明教义军的形势急转直下,退出杭州后,一败再败。方腊直至被捕就义,也没机会重回杭州。而官军收复杭州后,烟霞岭上的两座摩尼寺便被烧毁,天遁宫就此湮没不闻。不想数十年后,却让卓南雁和林霜月这两位明教后人借此逃生。
第二部 暮雨江南 第四十二节:光影烛光 洗兵夜宴
两人走在山坡上,大口呼吸着夜风中野草林木的清香,都觉心底畅快难言。林霜月道:“雁哥哥,咱们要去哪里?”
卓南雁举头望望月色,扬眉道:“还不算太晚。听罗堂主说,那鹤老儿要在他的鹤鸣谷洗兵阁内宴请武宗六脉的首脑,罗堂主和大慧上人都要赴宴。那鹤老儿最不是东西,咱们赶去大闹一场如何?”
林霜月嫣然笑道:“好的,那鹤鸣谷离此地不远,这场热闹不可不瞧!”
九幽地府地处西湖连绵起伏的南山烟霞岭中,两人展开轻功,出了烟霞岭,径向东北方向奔行。过不多时,登上一座小山,借着月色远望,便可眺见四野淡烟笼翠,秀色蔚然,西湖遥遥地凝在山麓之西,湖西一处山坳中却是灯火闪耀。
“那地方便是鹤鸣谷了!”林霜月玉手遥指,道,“听说赵祥鹤没出山之前,曾在谷内凿洞深居,发誓做那清高隐士,实则不过是个欲图惊世骇俗的终南捷径罢了!”卓南雁笑道:“这只老鹤眼下当权得势,自然要将那破洞修成宫殿!”
奔到山谷前,但见四周奇峰秀峻,月光下茂竹修林,妙境天成。卓南雁忍不住叹道:“赵祥鹤这老贼倒会享福!”在幽邃的山径中行不多时,陡闻一道悠长的啸声遥遥传来。
“这啸声好耳熟!”卓南雁一惊抬头,却见前面一座好大的宅院依山傍水而建,灯光闪烁,夜色中甚是醒目。跟着又有两道长啸自宅院内传出,声音犹如天际怒雷,响荡不休。林霜月蹙眉道:“是霹雳门雷震的风雷啸!这是他霹雳门的看家本领,若非遇上高手,决不施展!”
两人心底惊奇,飞身掠进宅院。疏星淡月之下,只见院门外的横匾上刻着“洗兵”两个大字,两个格天铁卫无精打采地挺立院外。
“这里便是洗兵阁了!”卓南雁心头一凛,低声道,“想不到这鸿门宴上,这么快就撕破了脸皮。”二人好奇心起,悄然绕过院门,自矮墙上腾身跃入。
院子内亭榭错落,泉石幽奇,看来赵祥鹤为这别墅着实用过一番苦心。院当中气势巍峨的主宅大堂内灯火辉煌,透过几面花棱窗,隐见堂中人影闪烁。动人心魄的啸声不时荡起,每响一声,便引得烛火微微一颤。
“不知是谁跟雷震动手,居然丝毫不落下风。”林霜月凝望窗后疾飞的人影,低声道,“咱们这便进去吗?”卓南雁皱皱眉头,道:“我不愿跟赵祥鹤这狗贼同桌而饮!”眼望着数丈外倚着明柱瞌睡的侍卫,童心忽起,低笑道,“咱们再扮一回格天铁卫,进去胡乱大闹他一番。”林霜月双眸一亮,连连点头。两人自黑漆漆的深洞内脱险之后,只觉世间的任何举动,莫不妙趣无限,兴致盎然。
“不好!”林霜月忽又想到什么,连连摇头,“我可不要再穿那脏兮兮的铁卫衣衫!”卓南雁一笑,指着那自堂内无精打采地走出的高挑丫鬟,道:“那只得委屈小月儿一下,来扮个丫鬟了!”掏出怀里的两张人皮面具,两人各自戴上了。借着淡淡的宫灯红芒,二人对望一眼,都觉对方模样诡异,忍不住相视而笑,迅即转身分头行事。
一盏茶的工夫后,两人重新回合。“真真难看死了!”林霜月抻着身上那套红灿灿的丫鬟长裙,苦笑道,“这小丫鬟正倚在那儿打盹……”卓南雁也已换作了铁卫衣饰,笑道:“赵祥鹤的二十八宿都不在,全是一些饭桶,个个也都似吃了迷魂药般昏昏欲睡。”
这时堂内雷震和对手激战犹酣,两人乘乱悄然绕进堂内,俏立在灯光稍暗的明柱之后,侧脸观瞧。但见堂中一青一红两道身影疾转不休,拼斗正急。穿红衣的正是雷震,跟他对阵之人身披青色道袍,是青城派掌门人石镜道长。卓南雁暗自苦笑:“这两人都是脾气不小,自千金堂内便埋下了仇,早晚必有一战!”
转头四顾,却见堂内摆满鲜花,馥郁满厅。大厅当中更有四盆半人高的异种牡丹,花瓣金黄。卓南雁从未见过这种金色牡丹,不知这是牡丹中最名贵的品种“姚黄”,但见那碗口大的花朵犹如淡金铸成,吐蕊怒放,美艳夺目,心中暗自称奇。
堂中高挑着十余根儿臂粗细的红烛,光焰并不耀目,柔似红霞,与金花辉映,织出一片华贵堂皇的氤氲气象。席间高坐的正是扑散腾、赵祥鹤、大慧上人和罗雪亭。唐千手和莫复疆则在侧座相陪。卓南雁的目光蓦地一灿,却见席上一人白面长须,相貌儒雅,竟是一直未在京师露面的南宫堡主南宫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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