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皇太后心中不由起疑,道,“说起贤亲王那个老货,这么多年来,似乎一直都以你为马首是瞻。其实当年凭他在皇族中的声望和资历,就算将你取而代之,也未尝不可。可他却偏偏选择了辅佐你,还将帝位拱手相让,朝堂内外,尽心尽力,倒是难得”。
孝安帝冷哼了两声,说道:“王叔自然是忠心于朕的,哪像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
皇太后哈哈大笑,面色狰狞地说道:“哀家是毒妇?你这个白眼狼,害了哀家的爱子,抢走了原本属于他的位子,享尽了这世间的繁华和权势。而奕儿,躺在冰冷的地下十余年,孤苦伶仃,独自长眠,你居然还有脸叫哀家毒妇?”。
眼见太后脸上的怨毒愈深,孝安帝心中隐隐发毛,使劲全力大叫道:“桓英,桓英,快进来”,不多时,门外便传来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桓英公公疾步行来,“桓英,快将这毒妇拖下去,拖下去”,他吼得几乎竭嘶底里。
刚走到门口,从来都是低眉顺眼的桓英公公,突然脸色诡异地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弯腰行礼,道:“奴才恭迎王爷”,只见人影一闪,燕举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看见太后也在,说了句,“哟,原来太后娘娘也在?”,他的脸上没有半分惊诧,显然早已知道。
皇太后看着他,目光微闪,脸上掠过一丝不明的情绪,淡淡地说道:“哀家当是谁?原来是贤老亲王”,又看了看桓英,冷笑道:“这几十年来,哀家真是看走了眼,原来桓英公公竟是王爷的人”。
桓英闻言,但笑不语,孝安帝却大惊失色,叫道:“这不可能,桓英自潜邸时,便跟在朕身边,数十年的情分,岂是你这个毒妇能挑唆的”,其实他心中明白,萧薇所言不虚,桓英必已叛变,只是目前情形诡谲,敌我不明,虚张声势总是强过坐以待毙的。
皇太后懒得理会他,转身对燕举说道:“当年,王爷以奕儿的命要挟本宫,极力推举这个昏君登上皇位,莫非今日还要助他?”。
燕举的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狞笑道:“本王倒是想,只怕阿音不肯答应”。
孝安帝惊讶地道:“阿音?阿音又是谁?”。
仰天惨笑数声,燕举闭目摇摇头,恨声说道:“她为你所害,含冤而亡,尸骨残缺,暴尸荒野。如今不过区区十余年,你居然将她忘得一干二净”。
孝安帝闻言,脸色大变,一口气卡在喉咙处,半天喘不上来,幸亏桓英上前帮他拍了拍后背,方才慢慢缓过来,他颤声说道:“你说的,莫非是林雅音,那个贱妇?”。
燕举勃然大怒,上前抓住他的衣领,厉声说道:“阿音出身高贵,性子温柔娴淑,才学广博,还为你诞下麟儿。可你这个杀千刀的,为了定兴卫的兵权,居然昧着良心,构陷于她,让她含冤莫白,被活活勒死。而后,你屠杀功臣,污蔑忠良,可怜威远侯一家血战沙场,保家卫国,累世军功,还不是照样被你这个畜生屠了满门”。
“就算朕有负于他们,可这与皇叔何干?就算有人要来讨债,也应该是姓林的”,孝安帝恨声说道。
燕举轻蔑地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被你害死的端慧皇后林雅音,正是本王的亲生女儿原天音,她母亲是华国的女皇原秀秀”。燕举是昭德帝的幼子,但因当年昭德帝突然暴毙,太子本就体弱,噩耗之下竟吐血昏迷不醒,其余皇子或是襁褓,或是稚龄,一时间竟没有合适的人选继承帝位。
当时离帝都最近的一支旁系郡王因品格沉稳贵重,被一众皇室宗亲拥立为帝,这就是后来的德惠帝。故而,贤亲王燕举与孝安帝燕平荣虽然都姓燕,但却是早已出了五服之外的血缘关系。
此言一出,孝安帝陡然睁大了双眼,一脸不敢相信地盯着他,就站在一旁的皇太后都浑身一震,身形微微晃动,只是她正好站在燕举的身后,并没有引起他人的注意。
“若不是因为你娶了阿音,你这个身份低微的贱婢所出的皇子,一无母族力量支撑,二无朝堂权柄,势单力薄,根基全无,本王凭什么会鼎力扶持你?你算个什么东西?燕平荣,你本来很应该很庆幸自己娶了阿音,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你能坐上今天的位子,全拜阿音所赐”。
燕举双目怨毒地看着孝安帝,继续说道:“可是你,利欲熏心,蓄意构陷,为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竟以通奸这等污秽的罪名,将她处死,尸骨无全,死后蒙羞,魂魄不得安宁”。
眼中掠过浓墨的怨毒,犹如索命的厉鬼,燕举冷冷地说道:“你这一辈子,都在算计人心,可曾算到有今日的下场?怎么样?七星海棠的滋味如何?”。
“当初你以铲除异己为由,从本王这里取走了七星海棠,你自己却从未品尝过吧?”燕举哈哈地笑道。
又是七星海棠,皇太后闻言,眸子猛地一缩,尖锐的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原来七星海棠竟是从燕举这里得来的,是他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才会害了奕儿,燕举就是帮凶。
空荡荡的寝殿,几人说了许久的话,连个端茶送水的奴婢都没有出现过,孝安帝的心已经沉到谷底,想来守在殿外的侍卫,怕是被人支开了。
桓英公公依旧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圆脸长须,静静地站在角落里,拢在衣袖里的双手攥着一个小弹弓。
燕举来找他的那日,正好是陵王燕旋死的那天。自己是个阉人,在世上一个亲人都没有,原也无牵无挂。后来,端慧皇后生了一个小皇子,再后来,林皇后被废身死,这个原本最尊贵的嫡皇长子,一夜之间,成了皇帝眼中的钉子,若不是怕在人前,落下残暴狠戾的名声,恐怕早已遭了毒手。
宫中之人,皆长着一双势利眼,林后失德,留下来的小孽种,自然是可随意侮辱的,小皇子无依无靠,衣不御寒,食不果腹,炎炎夏日要在掖庭司劈柴挑水,寒冬腊月的天气,却要赤脚在河边浣洗衣物,日子过得凄冷艰辛。
造化弄人,偏偏缘分就是这么奇妙,首领大太监的一次意外摔倒,遇上了不得势的小皇子,两人相遇相识,他会暗地里备下美味可口的饭菜,夜深人静时偷偷送与燕旋吃,也会教授他习字断文,学古论今,两人情同父子。
在燕旋受到刁难的时候,桓英总是想方设法地护他周全,甚至为他开蒙权谋之道,积蓄力量,于平凡处,偶然绽放光彩,慢慢地引起皇帝的关注,而交办给他几件事情,都办得漂漂亮亮的,终是挽回了几分应得的尊荣,再后来,燕旋逐渐长大,皇帝封他为陵王。
两人相处,亦师亦友,半父半子,虽是艰险重重,却也是温情脉脉,孩子的童真在无数个寒冷的冬夜里,温暖了桓英,皎皎白庭,唯亲幽幽,也许他们才是真正的父子。
可眼前这个叫做燕平荣的男人,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逼死了自己疼逾亲子的孩子,掐灭了他人生中最后一抹光亮,所以他该死。
后来,贤亲王燕举找到他,原来老王爷也是庇护燕旋那孩子的,不仅暗中派人照顾,而且还把《呈银铸术》给了他,让他在衢州铸造银两,这才有了安身立命之本。虽然燕旋和他都明白,贤亲王的这般照拂必定是另有目的,但是在那样艰难的情况下,除了燕举,谁也不会伸出援手。
养在身边二十余年的孩子,竟然不是自己的亲子,这种事情就算发生在民间,都是奇耻大辱,更何况是皇家。可想而知,皇帝恼羞之下,更是极为愤怒,便下令将燕旋的尸身大卸八块,拖去喂狗。
正在桓英公公悲愤之际,燕举提出会妥善安葬燕旋的尸身,绝不会让他在死后蒙受大难,这就够了。作为回报,由自己亲手将七星海棠投入皇帝日常饮用的汤药之中,燕平荣生性多疑,提防着身边所有的人,唯独桓英公公除外,之后毒素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积攒在身体中,日积月累,终于发作了……。
皇太后看着躺在床上的孝安帝,出气多,进气少,便知他大限已到。想起燕举方才所说的话,恍然大悟,难怪他当年全力辅佐燕平荣登基为帝,原来根本不是因为皇叔的身份,而是做了岳父。不过可惜,世事无常,连燕举自己都没有想到,反而白白葬送了女儿的一条命。
孝安帝半梦半醒间,神情恍惚,眼前的三人,面容有些模糊,看得不太真切,他心知自己命不久矣,刚才听到的话,如同压在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急怒攻心,一口气提不上来,双手在半空中胡乱抓了几把,嘴里发出“嗬嗬嗬”的声音,像极了漏风的鼓箱,不多时,便没了气息。
燕举见他满脸狰狞,青筋暴起,眼角处睚眦欲裂,双目圆瞪,当真是死不瞑目,他心里顿时感到一丝快意,说道:“太后娘娘,看来陛下是累了,那臣就先行告退了”,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桓英公公冲她行了一礼,紧随其后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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