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羊体型最大,打起来很有气势。
两只羊先是各自向后退十余步,然后加快脚步,简直飞一样低头撞向对方。
看在白刃的小眼睛里,这哪里是羊,分明是两辆加快马力的坦克在相撞。撞击的力量很大,就是彪形大汉,见到这样的羊撞过来,也得火速躲闪。不然摔个大马趴是轻的,腿断胳膊折是正常的。
绵羊的打架,很是凶狠,我们那里称为泼架,就是发疯撒泼的意思。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楞的,楞的怕不要命的。
有时一个撞击,就双双倒地不起;也有时放倒的是一个。这时胜利的那只羊,便高昂着头。羊嘴朝天,上唇外翻,虽然无声,却明显的表现出蔑视:小样!还敢和老子比高低。
也有时这样的比试,要经历几个回合,结果是很惨烈的,两败俱伤是常见的事。
绵羊,在涟泉区那里当时也叫做寒羊。头上的角粗大、弯曲成几个圈,尾巴是蜗牛式的饼子状。和现在常见的尾巴盘旋低垂的蒙古羊不一样,它身上的毛丛很厚,每缕毛都漂亮的打着卷。以致很长时间,我们都称烫着卷发的女人:“一头的绵羊毛!”
这样的绵羊,体型高大,四肢健壮。脖颈粗短,犄角崚嶒,和半大牛犊子差不多。
白刃就用它当过坐骑。挺胸拔腰,左手紧抓项毛,右手猛拍羊屁股。和小伙伴,羊打盘旋,你枪我刀,来来往往,武士般厮杀过。
那时,矿区里的羊肉,比不上鸡鸭鹅,也比不上猪肉。当时猪肉七点二角一斤,羊肉最多卖到四角五分就不错了。过年的时候,各家凭着肉票,都要割几斤猪肉,羊肉是很少人吃的。
现在想来,羊肉当时卖不上价,除了腥膻的口味没调整过来,主要还是它没有猪肉的肥膘子诱人。
那时,人们肚子里普遍的缺少油水啊。现代人头疼的三高,那时可是难见到的富贵病呦。
现在的彭州人,口味大变,对羊肉的喜爱早已胜过其他的肉类。正常来说,每斤羊肉的价格应该是猪肉的三四倍!四十多元一斤吧。
白刃怎么也搞不清为什么,给自己起的名字这么古怪:白刃!
父亲解释说。早年在游击队,带火的枪少,队员们操的还都是冷兵器。用冷兵器吗,就得练武。枪是兵之祖,刀是武之王,兵器用的最多的,不是红缨枪就是厚背大刀,而用大刀的最多。大刀连劈带砍,能勾摄敌人魂魄的就是寒光闪闪的白刃。所以宝贝儿子,乳名就得叫白刃。
母亲说父亲胡扯,要不是父亲去姥娘家报喜儿子出生,进门看见把倚墙而立的东洋刀,怎么会想起个和刀相关的名字。
姥娘家呦,猫恋食,狗恋家,外孙恋他姥娘家……
白刃很恋老娘家,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小小的年龄,毛还没扎齐的时候,就在姥娘庄当了一回月下佬。而女方是自己很小就依恋的玉莲姐。尽管千万个不愿意,白刃还是当了牵线人,尽管这婚姻起初非常浪漫,结局却叫人扼腕叹息。
也就是几年的时光,佟清礼不知怎么发了大财,家业迅速膨胀,事后证明他发的大财是他丢掉命的主要原因。
佟清礼的院子是村里最大的。
里三进外三进的大院子占地好几亩。
今天不知犯了什么斜劲,吃过晌午饭,他喷着酒气,晃晃悠悠、晃晃悠悠的走出了大门。
大门两边是一对石狮子。
石狮子边摆着一溜蹬得噌亮的下马石。
门两旁的石墙上,不到一庹多远就嵌着块凿好眼留着拴牲口的大青石。门口的石墙上能拴十多匹大牲口。
院墙好几人高,四角修着炮楼子。黑黝黝的枪眼透着杀气。
佟清礼倒背着手,左一眼右一眼的看了会自己家的宅子。从父亲手里接过十来年,院子里的前后又添了两进,房屋连接处也加了过廊,瓦屋脊上两端飞檐上翘,威风的蹲踞着几尊镇宅兽。佟家大院更威风了。
对这佟清礼还算满意。方圆百十里谁不知道佟家,就算到二百来里的藤县城去(那时,贾汪归山东藤县管辖),有头脸的人也会高接远迎。
他从口袋里掏出根牙签,剔了剔发胀的牙缝,使劲的嘬着,然后重重的吐了一口。奶奶的,过一甭到徐州府去镶个金牙。
七月的天,四下出火似的。
蚧蝼(知了)几乎叫哑了嗓子,汗溻透了白浮稠褂。
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拔腿向泉口走去,那里汩汩泉水,满天碧阴,别处似火鏊子,那里也会凉风习习。
通常,他走哪都有保镖跟着,今天就他自己。
他是想看菜园。皇姑墓边得泉口流出来的水清冽凉爽,逶逶迤迤的小溪边是最好的水园地。
事后他对老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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