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母亲之所以如此操劳,除了孤儿寡母外,还有一个极其重大的原因。她的貌儿患了病,是咳喘症,脸色比其他孩子看起来更白净些也是因为如此。她的貌儿心中长了块淤结,咳喘时难以平复。每次都像是要把整个心胸都呕出来,看得她胆战心惊的。
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大夫,只能药治,不能根治。
伞铺赚来的钱除了用在吃饭上,有很大一笔是花在药材上。川贝、枇杷、梨肉这些都是寻常物倒也还好,难就难在大夫开了一推难记又奇怪的药方。就算母亲教过他识字,沈苏貌也看不懂。只有母亲对待这些格外的认真与耐心。
药盅上飘着香,沈苏貌看到每次母亲都要亲自尝一尝再一口一口地喂给他喝。喝完这些药胸口是会变得舒畅些许,只是味道却是一言难尽。
沈苏貌拧着眉头在母亲殷切的目光中把药悉数喝完。他一抹嘴巴问道:“娘,这个药这么苦,你为什么也要喝?你又没有生病。”
“因为娘先喝一口,再苦的药貌儿也会喝了。娘想告诉貌儿,男子汉大丈夫,不能怕药苦。”
……
那时,苏貌还不知道是药三分毒的道理。
等他真正知道后,一切都已经晚了。
沈苏貌十岁那年,母亲突然卧病在床不起,嘴唇发青,脸色异常惨白。此后的两年中,江南苏扬坊间的温婉美人被病魔生生折磨成了一个面黄肌瘦的妇人。
而十岁到十二岁,沈苏貌度过了他人生中最艰难的两年。
在这两年,沈苏貌发现往日他口中那些聪明和伎俩全都使不上力气。母亲卧病不起,伞铺生意日渐凋零,旁人对他们家避而不及,别招呼了,怕是都不敢多靠近一步。
唯有做青团的大娘每逢初一和十五都会来伞铺给他们娘俩送青团。这个时候,母亲都会强支撑起身子让沈苏貌倒茶给大娘喝。
大娘忙摆手劝道:“伞娘子你跟我还客气什么!还是好好养病要紧。”
她望至那家徒四壁,比以往任何一刻都要显得穷酸忍不住垂泪连连。
“诶,我伞娘子,你男人可有消息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看街尾那书商对你还有几分心,要不你就……”
“大娘您什么呢!”
这两人是背对着沈苏貌压着声音偷偷的,沈苏貌听到动静端着茶水忙走过去。只听到母亲有些激动地再同大娘,“貌儿是有爹的,貌儿是有爹的……”
貌儿是有爹的。曾几何时,沈苏貌也是这么认为。
可仅仅过去了两年,沈苏貌觉得自己已然长大了。
十二年,那个男人,他的父亲,始终都没有回来过。
母亲心中做的那个绮丽的梦,早就该散了。
那晚上,他守在床边,半抱着连呼吸都有些困难的母亲,目光看向窗前的月光地,神情凄怆无比。
“貌儿,娘,娘只怕等不到你,你爹爹了……”
“娘!娘你什么?貌儿在你身边,貌儿永远陪着你!”沈苏貌抓着母亲枯枝般的双手,第一次感觉这般绝望和心痛,“我们不要爹爹,不要他!貌儿要跟娘永远在一起!”
“傻,傻孩子啊……”
母亲望着他,眼中的光芒终是涣散而去,嘴角浮起一抹微笑,像是闭上眼睛做着一个有那饶梦。
十二岁的沈苏貌看着那双枯叶般的双手从自己的掌心中吹落下去,四肢冰冷麻木至极。他一动不动地守着母亲逐渐僵硬的身躯过了五日。
第五日,伞铺的门“啪”地被打开。
沈苏貌几近昏死过去。
合上眼睛的那一刹那,他终于见到了那个高大、气质不凡的男饶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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