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信,这张床,盖褥下的床单上,有我的血。”师烨裳拍拍身后大床,扬手接起罩单一角。
由于沿用了传统的富华式做床流程,包裹着床垫和棉质垫褥的床单四角四边都被压得很紧,床面呈穹窿式突起,莹亮灯光中,汪顾一眼就能看见上面那块拳头大小的血迹,就在床垫中央靠右一些的位置。
“张蕴兮让人做过处理,用普通洗涤剂,无论洗多少次也不可能洗掉那块血迹,就像无论时间过去多久,她也不可能被我忘记。”
汪顾惝恍地听着她的话,一次次做着深呼吸。目光的呆滞并不代表思维的呆滞,汪顾说服自己要更好地把握情绪,她已经过了有资格歇斯底里的年纪,无论发生什么事,她也应该理智面对。
可师烨裳远比她想象中无情。
对她无情。
如果只提到性,那便显得太刻意了,汪顾彪悍又聪明,不是一股脑儿给丢到身后去,就是轻易识穿她的意图,所以,师烨裳转而去谈情。
“我爱她,也许就像她爱你。想得太多,最后竟连表达的机会也失去。”
“我不要名分,我不愿让她为难,我不想给她压力,我不希望她为我做出任何一点被她看重的牺牲,所以我与她相恋的八年中,从来不说我爱她,这大概就像……她不愿让你为难,不想给你压力,不希望你涉险,所以才能把所有惦念都按捺下来吧。”
背过左手手掌,师烨裳抖一抖那枚原本刚好套紧,如今却松得快要掉落的戒指。她看着它,呼吸撩动额前长发,“本来有很多话要告诉你,但你也很累,改天吧。”
她扶着床垫站起,走到呆呆靠在椅背里的汪顾面前,弓下腰身,看着汪顾,敛唇笑笑,“汪顾,你只需要知道,你很幸福,就够了。”
汪顾的舌尖在下牙槽间划一圈,在上牙槽间划一圈,她眼里倒映着师烨裳外套上墨金的裱藤鎏叶纹,心里想的,却不再是哪样哪样的精雕细琢,哪样哪样的绝赞手工,哪样哪样的付款流程。她真的累了,累得牙关咬住舌尖便不愿放开,累得连师烨裳印在她额头的一吻都没有感觉到。
“除股权外,可评估资产现值六亿,你要卖也好,要用也好,那些都是我用张蕴兮的钱买的,通通还给你,今后你我两清,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我们可以像普通床伴一样上床,如果你受得了我的自私和滥情……”
汪顾用虚摊的左手握住紧捏着手机的右手,缩紧双肩,埋下脑袋。
她没有自己想象中坚强,她已经听不下去了。所以她打断了师烨裳的话,闷声问:“师总,我想睡一觉,请问客房在哪里?”
“你没有别的问题了?”
汪顾无力地摇摇头,“暂时没有了。”
“乖,”师烨裳拍拍汪顾后脑勺,捏起茶几上的两个瓶子,“睡吧,这层楼全是房间,你想睡哪儿就睡哪儿,我去找蕴然喝酒……”
……
汪顾在一间满是过往的房间里昏睡了整整两天。
每当她醒来,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方设法逼迫自己再度睡去。
两天里,没有人打搅她,房间绝大多数时间是静谧的。只有邻居家顽皮的孩子偶尔一声笑闹,或是法国梧桐树上不知什么样的鸟儿呱噪。
两天里,她没有想到父母,没有想到师烨裳,没有想到张蕴兮。脑子是空的,身体也是空的。她像是又回到那年因考不上省重点中学而变得沮丧的自己,希望天塌下来,可天终究不会塌,只是那年的她会想到自杀,现在的她却一点儿也没有寻死的念头。
两天里,她并未体会到失眠的滋味,房间里有一面墙的红酒,几乎每张桌子上都放有酒刀和酒具。第一天中午她醒来,不是像平时那样直奔浴室刷牙洗脸,而是走到酒柜面前,抽出十五瓶红酒,一一打开,再一一将瓶塞盖回,一一摆到床边,喝水般喝掉两瓶后,她静静等着酒力上头,再昏昏睡去。这个过程,周而复始,恣意循环,直到第三天清晨,她又做了那个自青春期开始便每月两次反复出现的梦。
梦里,她开跑车住豪宅喝美酒搂美女,与巴菲特会面,与盖茨聊天。
梦里,她崇洋拜金,一如既往。
梦境破灭后,她发现,也许自己今后再也不能做同样的梦了,于是她起床,踢开脚边的酒瓶子,刷牙洗脸泡浴更衣,对镜子里面容憔悴的自己说:“什么也没改变……什么也没改变。”
没错,只要她能做到看淡师烨裳,不去想张蕴兮,别把身世当回事,除了一夜暴富之外,她的人生完全可以“什么也没改变。”
“一夜暴富是好事啊,汪顾,是天大的好事啊,少了个女人,多了个亲妈,抵消一下,你只赚不亏,”她知道,唯有尽量简单地想事情才能让自己迅速走出情绪的低谷,就像汪妈妈说的,“什么都不会改变,除非你想改变”,既然生命还要继续,那就要让自己活得开心,再开心一点,只要她把师烨裳放到一个普通女人的位置上去考量问题的实质,她就会得到一个被复原的世界,从今以后,她可以躺在钱堆里过日子,再也不用没日没夜地工作,再也不用羡慕任何人拥有的任何一样奢侈品,从今以后,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她得不到的,她应该开心,甚至应该像那些中了双色球头奖的人一样狂奔狂喜,因为她中的奖,何止是双色球头奖的几倍,几十倍,从今以后,她真的自由了,真正自由了,“所以,汪顾,你怎么能不高兴呢?”
她拉开房门,漫无目的地在步廊里来回走了二十六遍后漫无目的地走下楼,漫无目的地在空旷的会客厅里散步,漫无目的地站在空调出风口下吹了三分钟,漫无目的地拿起长桌上雪茄盒里的一根雪茄,点燃,用力吸一口,然后差点将自己的肺叶也咳出来。
“汪顾,你终于肯出房门了。”张蕴然一身清凉飘逸的翠绿色吊带丝制长裙,在管家的陪伴下走到汪顾面前。
她手臂上两色盘蛇被换成一个金镶玉的冰种翡翠臂环,看起来古朴而华丽。
将手里的文件袋递到汪顾面前,她公式化笑道:“师烨裳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你的个人支票簿,信用卡,房产证,行车证,钥匙等等都在里面,好好保管,回去把你的私章拓印六份给我,我造册保留董事局,银行入档。”
汪顾接过文件袋,看着它,尽量平静着心情平淡着口气,问了个从她走出房门那秒就一直在问的问题,“她在哪儿?”
张蕴然耸耸肩,摊手,“走了,隔天早上我起床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
115——楼——
汪顾坐着出租车,花一整个白天时间逛了上海市区,兜里装着信用卡,现金,支票,却找不到一件可以买的东西。
当她拖沓着脚步,两手空空回到老洋房时,张蕴然正在一楼餐厅吃晚饭。
张蕴然敲了敲桌子,不管汪顾是个什么心情就开始占汪顾便宜,“汪顾,来陪小姨吃饭吧?”这女人天生好皮囊,可惜是根空心菜,从小到大最没少干的就是跟亲姐姐抢东西,昭昭要到张蕴兮不爱她不爱,张蕴兮爱了她立马争的地步。
“对不起,我没胃口。”汪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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